放弃恋我心态和自我中心绝不是要以扭曲或者泯灭自己的个性、人格为代价,它恰恰要求真实地表现自己的个性和完善自己的人格。陶渊明认为“天”的本质在于其“真”,人的目的和价值不在“前誉”也不在“后歌”而在于个体生命的本身,即真实而不虚矫地展露自己存在的本真状态——诗人所谓的“真意”。一旦回复到自己存在的根基——性命之真,在“真”的基础上人便与天合其德并融为一体。他在《连雨独饮》一诗中说:“运生会归尽,终古谓之然。世间有松乔,于今定何间。故老赠余酒,乃言饮得仙;试酌百情远,重觞忽忘天。天岂去此哉,任真无所先。云鹤有奇翼,八表须臾还。自我抱兹独,僶俛四十年。形骸久已化,心在复何言。”一切生物都将穷尽它的生命,传说中的神仙赤松子和王子乔也不能幸免,要超越死亡唯有天人合一,要天人合一就得弃绝俗情远离世故(“百情远”),袒露自己存在的本真状态——“任真”。“任真”并不是一任其本能的放纵冲动,只是不让世故俗念扭曲自我的本性,做到《自祭文》中所说的“宠非己荣,涅岂吾缁”,因而离不开“抱兹独”而“僶俛”的律己修身。一为俗情所染便会机巧百端,便会媚俗阿世,便会去“天”日远。“返自然”的过程本质上是忧勤守拙的过程,也即萧统所谓“贞志不休,安道苦节”的过程。《饮酒二十首》之九以斩绝的语气抒写他自己“安道苦节”的决心:“清晨闻叩门,倒裳往自开。问子为谁欤?田父有好怀。壶浆远见候,疑我与时乖。繿缕茅檐下,未足为高栖,一世皆尚同,愿君汩其泥。深感父老言,禀气寡所谐。纡辔诚可学,违己讵非迷!且共欢此饮,吾驾不可回。”纡辔尚同便苟容世俗,“驾不可回”则同流大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