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傅雷家书》全书中,包括的外文字词为数不少,共有七八百处,包括单字、词组、长句,语言则包括英语、法语、德语、意大利语,以及英国、法国、澳大利亚、俄国、德国、苏联、波兰、意大利的人名和地名,这些都要翻出来。在翻译人名地名等专有名词时,翻译界有两个原则:第一,“名从主人”,人名地名要跟从主人也就是原有国家的发音来译,比如说Paris译成巴黎,法文里没有s的发音,所以是直接从法文翻过来的;第二,“约定俗成”,就是已经成为习惯的译名,我们一般就不去改了。
《傅雷家书》中那么多的人名地名,必须要照原文的发音翻译过来,以免愧对傅雷。此外,《傅雷家书》内容丰富得不得了,什么都有,尤其是谈音乐,里面的术语包括乐器、乐曲、乐评等等,都得去研究,才能把正确的中文给翻出来。最难之处,就是有的信里,明明可以用中文来写的地方,傅雷却以英文写出来了。例如傅雷要傅聪提醒弥拉处世必须“kind”,这个词怎么翻?很仁慈?不是。傅雷是大翻译家,他为什么写信要用外文字?那就是在那个时候,那个感觉就得用这个字。所以,翻成中文时,你要把它卡在前言后语中,还得读来像傅雷的文辞。当时,我的感觉可用一个譬喻来说明: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古董收藏家,他拥有一件非常珍贵的古董,然后交在我的手里,他说原貌你不能动,但是你得把古董上面一颗颗的翡翠拿下来,然后再用一粒粒红宝石镶上去,弄完后,整件古董还是一样价值连城。就是说,我得把《傅雷家书》中的外文字拿下来,再用中文字一个一个嵌进去,再交回原物主的手里。
在这个过程中,我更进一步进入傅雷的精神世界,譬如说,我知道他为什么要写“kind”这个字,而不用中文。
一九九一年,我们在香港筹办了傅雷逝世二十五周年音乐纪念会,非常荣幸,我们请到了傅聪,为了纪念父亲,亲到香港义演一场。音乐会非常成功,座无虚席。当时,用演奏会所得的款项成立“傅雷翻译基金”,这是海内外第一个以傅雷命名的基金。成立了这个基金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由我主编一本《傅雷与他的世界》,由三联书店出版。中国各地的名家,包括傅雷的好朋友、研究傅雷的学者,甚至他的后辈所写有关傅雷的文章,都收集在这本书中。
傅雷先生可以说大半辈子都消磨在书斋里。他老是与文字为伍,看书、读书、写字、写信、翻译。你以为他没什么朋友,那是错的,当时他交友遍天下,而且所交的朋友都是各行各业非常杰出的人士,包括杨绛、楼适夷、刘海粟、庞熏琹等等名人名家,还有一些晚辈,如萧芳芳。萧芳芳是演艺界的明星,她的母亲是傅雷的好朋友,傅雷那么忙,还给芳芳专门写了一封信,鼓励她练字。芳芳说,每次看到这封信都很感动,有热泪盈眶的感觉,所以把这封信镶起来,挂在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