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的杂志极少异型开本,一律小十六开,横向对折,装在牛皮纸信封里,信封上必有红色刊名,多是毛体。《 新观察 》是中国作家协会主办,所以赠阅的杂志,也多属各省作家协会出品。当时差不多每个省,至少都有一本文学类刊物,通常叫“××文艺”,或者“××文学”,云南的《 边疆文艺 》、湖北的《 长江文艺 》、黑龙江的《 北方文学 》,等等。也有个性化的刊名,听起来都很宏大,《 收获 》、《 十月 》、《 当代 》、《 清明 》等。
特别喜欢一个刊名:《 芒种 》,河南省文联办的。当时没想过为什么喜欢,现在回想大概原因有二:一是从小酷爱那首节气歌谣:“春雨惊春清谷天,夏满芒夏暑相联……”朴素的音韵节奏,以及其中隐含的逝者如斯的气氛,分外诱人。芒种是二十四节气之一,所以有亲切感。二是当年曾经盛传一个故事,说毛主席派警卫员给农民兄弟送芒果。这故事曾经引起我不少无端的美好遐想。只因同有一个“芒”字,常常把芒种与芒果混淆,无意识地觉得美好。少年的心思就这样,飘忽不定,莫名其妙,但总是美好妖娆。
上初中的时候,学校在南河沿,《 新观察 》杂志社在王府井,穿小胡同过去,走路不过十分钟,所以经常中午去那里蹭饭。有时下午放学早,也去等着和父亲一道回家。著名的四联理发店旁边,一扇朱红大门,挂着红底白字的门牌号:王府井大街190号。进去有条小甬道,两边散落几间简陋平房,里边二三十号人,就是杂志社的全部了。
杂志社的编辑年龄普遍偏大,不像现在年轻人居多,《 新观察 》编辑部基本都是四五十岁往上的人。年轻人也有,赵振开是其中一个,当时还不知道他笔名叫北岛。很多年后他从美国归来,和他在一个饭局相遇,问他还记不记得当年常在编辑部乱窜的一个少年,他说没印象了。
还有一次去杂志社,碰上胡乔木来参观。我在一间空屋里做作业,隔壁,胡坐在一张老式办公椅上,靠着墙,杂志社人围着他,或坐或站很随便。胡表情松弛口若悬河,风趣幽默,现场不时爆出笑声。还记得胡讲,《 新观察 》就是要天文地理、花鸟鱼虫,无所不谈,这样人民群众才喜闻乐见。要说这样的谈话内容也很严肃,不过现场气氛始终亲切热烈,像一群同事互相聊天,颇具八十年代初社会风气的淳朴特征。等我九十年代也做了编辑,也时有领导干部来编辑部视察,表情那是真正严肃。领导作指示,不苟言笑,下边只有笔在纸上记录的沙沙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