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不可思议的是,连胡适的好友任鸿隽夫人陈衡哲也被他们强列到这个群芳谱上。他们硬是要把1934 年笔名象恭的一个无聊文人所窥淫想出来的一个谣言重新撩拨起来,亦即,胡适自知是已聘未婚的人,于是忍痛把他所爱的陈衡哲让给了任鸿隽。这真是匪夷所思!仿佛陈衡哲可以像货品一样,可以用来转赠的!这不但是彻底变态的意淫,而且是彻底把女性视为男性的玩物和货品!胡适在1922 年8 月10 日的日记里提到了北大经济系教授马寅初有一妻一妾。他的理由是:“寅初身体很强。每夜必洗一个冷水浴;每夜必近女色。故一个妇人不够用,今有一妻一妾。”①胡适这则日记,若不是有他所不自知的语病,就是他的性别观赤裸裸的写照。然而,至少胡适老实,能把他心里的想法不眨眼睛地写了出来。不像那些帮胡适乱编群芳谱的人,却犹抱那探幽、解密的琵琶来半遮面,恣纵其把女性视为男性的玩物和货品的意淫与窥淫狂。
这些人不需要证据。其实,证据是可以任由他们去创造、或者想像出来的。君不见他们得意洋洋地指出胡适早逝的女儿的名字,说“素斐者,莎菲也。”仿佛胡适以陈衡哲的英文名字莎菲来给女儿命名,就表示他是情系“莎菲”,就那么轻易地可以骗过了他那个不懂英文的妻子江冬秀!况且,就是他骗得过江冬秀,他能骗得过同样留学归国的任鸿隽吗!殊不知这是留学美国的胡适、莎菲、任鸿隽所熟知的美国人的习惯,亦即,用好朋友、家人、亲戚、自己所敬佩的人的名字来给自己的孩子命名。这所反映的,是最下下的窥淫欲。仿佛胡适是一个时时都处在人皆可妻、人皆可欲、以致于朋友之妻亦可淫的发情状态之下的性欲狂。
① 《胡适日记全集》,3.706.
这就是一个社会窥淫成狂的反映。其实,不只是谣言、谎言、梦呓,都可以变成窥淫狂的饲料。我完全能够想象我这本《星星·月亮·太阳──胡适的情感世界》,也可以被窥淫狂挪用去作进一步的恣纵,以享其窥淫的愉悦的材料。处于后现代社会的我们,完全可以理会作品出版以后,读者如何诠释与挪用,这完全不是作者所得以置喙的。只要男性意识继续宰制着胡适研究,只要男性意识继续成为常识(common sense)、约定俗成(Habitus)、天经地义(Doxa),胡适的群芳谱就可以继续任人一笔一笔加入。当人们知道胡适一生有诸多的“星星”与“月亮”以后,凡是每一个跟胡适有过过从的女性,在窥淫狂的眼中,个个看起来都像是“星星”的样子。
言归正传,尤小立的这篇书评特别之处,在于它不只是本书的书评,还是历史哲学问题的省思。《历史真相与历史叙事中的“美”》,顾名思义,讨论了历史真相与历史叙事中的“美”这两个重要的历史哲学上的问题。尤小立说:历史研究与自然科学研究的重要差异,还在于叙事和表达之上:自然科学只要在揭示真相之后,用精确的语言准确地表达出来即可;而历史研究,特别是人物研究,除去“求真”要求的精确表达之外,尚有一个“美的问题”。叙事的精确固然重要,如果没有美的呈现,历史著作给读者提供的也只能算是手术刀下的肌肉,跟人们的审美期盼尚有距离。
尤小立在这里所谓的“真相”,或者说“还原”也者,其实都是十九世纪实证主义的馀绪。换句话说,今天受到后现代主义洗礼的我们,如果一不小心,就常常会掉进实证主义的窠臼而不自知。于是前面才谈建构、论述云云,后面却又开倒车,非常实证主义地要回去寻求或还原历史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