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莲司也在胡适还没到哥大就写了一封信欢迎他。这封信是星期日写的，可能是9 月19 日，胡适在信上写了“1915 年9 月22 日”，可能是他搬进宿舍的第二天，这封信才转到。韦莲司在这封信上写着：“欢迎一个新的日子的开始！大雨过后，是多么的清新和亮丽啊——这肯定是新学年开始的好运兆。所有书本里的每一片小书页一定都雀跃着，个个都盛装以待（primly），兴奋地说：‘就快要被派上用场了！’知道你来了，真好。热切、诚挚地祝你有好的开始！”①胡适离开绮色佳以前，韦莲司原本就因为家里有事，有再回绮色佳一趟的计划。结果因为工作还没有告一段落，行期推后。我们不能确定她是什么时候回绮色佳的，也不能确定她在21 日跟胡适见了面以后，是否在回家以前又见过面。她在10 月10 日或11 日从绮色佳寄出的一封里说：“绮色佳美极了——树叶金光闪烂，就差你不在这里。很高兴知道你已经开始上课！希望一切顺利。由于一个姑婆过世，我可能会多待几天，也许到周末。我常跟C 先生见面，见了希立（Thilly ）教授夫妇一次，也在星期天见了波尔（Burr ）教授。你可以想见大家都关心着你。你不在这里，好像一切都不对劲了。我今天回了郑莱一封信。希望回到纽约以后，可以很快地就跟你见面谈话。祝你在图书馆座椅上工作愉快。”② 

①　Hu to Williams, May 29, 1915. 

②　Hu to Harriet Williams, September 22, 1915. 

我们把韦莲司与胡适当时在纽约的重聚与小别，以及韦莲司的这两封信串在一起来看，胡适的《相思》这首情诗也就明白易懂了。“自我与子别，于今十日耳。奈何十日间，两夜梦及子？”10 月13 日，胡适写这首诗时，韦莲司是否确实已经离开纽约十天，这点并不重要。重点在于：

“前夜梦书来，谓无再见时。老母日就衰，未可远别离。”一如我以下会提到的，韦莲司确实在一年以后，由于“老母日就衰”而搬回绮色佳住。“昨梦君归来，欢喜便同坐。语我故乡事，故人颇思我。”这就正是韦莲司从绮色佳寄来的信所点出的。无怪乎胡适会说：“吾乃淡荡人，未知‘爱’何似。古人说‘相思’，毋乃颇类此？”

胡适在这一段时间对韦莲司所产生的爱慕之情，当然影响了他对江冬秀的感情。我在下一节会分析胡适在7 月25 日所写的一首英文诗《今别离》。那首诗怵目惊心地以诗寄怀，告诉江冬秀，说心灵的阻隔已经让他们形同陌路。这点，且待下文。值得注意的是，尽管胡适有他的相思、有他身不由己的怅惘，他最多只能赋诗寄怀，既不能寄给韦莲司来诉衷情，还必须祭出“障眼术”，摆出一副不过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姿态。这个中最重要的原因，

①　Williams to Hu, Sunday [September 19, 1915?]. 

②　Williams to Hu, n.d. [postmarked October 12, 1915]. 

是一如我在第四章第二节会详细描述的，当时的韦莲司对胡适并没有罗曼蒂克的情怀。胡适之所以会在1939 年5 月17 日写给韦莲司的信里，一一点出哪些诗是当年为她而作的，是因为那时他们已经有了亲密的关系。但是，胡适在留学时期的情况就截然不同，因为他毕竟是“使君有妇”的人。比如说，他们在1915 年初，就曾经在来往的信上谈到江冬秀。先是，韦莲司在胡适寄给她的家人合照里，看到了胡适的“表妹”。因为她没带笑容，韦莲司就像一般美国人直觉的反应，觉得她“面带愁容”。①胡适于是回信告诉她，那就是他的未婚妻江冬秀。②韦莲司表示她很好奇江冬秀究竟是如何看待她跟胡适的婚事、胡适的为人、以及胡适的思想观念。她觉得整个情况很不可思议，但想想又觉得这种媒妁之言的婚姻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说不定这种在智性上南辕北辙、无法沟通的关系，反而还可以让一个可能会很棘手的问题婚姻关系简单化呢！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