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适喜欢在韦莲司母女之间作调人。1915 年初，他们谈到韦莲司的母亲希望她能搬回家跟父母同住的愿望。韦莲司在回信中坦承，自己与母亲的性格不和。虽然明知母亲需要她，但是她跟母亲在一起的时候，就是无法勉强自己回应给她母亲所渴望有的感情（emotional response）。母亲因而不快乐，她自己也很痛苦。韦莲司说她暂时不会搬回家，她告诉胡适：“好友，我知道她多需要我。但也正因为如此，这并不是一个那么容易作的决定。”②又有一次，胡适责怪韦莲司给她母亲的回信太短、太突兀。可惜我们不知道他们母女所争的是什么，但是韦莲司给胡适的回信相当直率。她认为自己对母亲的了解，应该比胡适所想象的还深。她说：“好友，你应该不会知道我不只一次在信上、在言谈中，跟我母亲‘坦白直言’。我至少在去年所写的一封信里，跟她谈到我对爱的看法，以及它对我的意义等等。”韦莲司认为她母亲可能没给胡适看这封信，甚至也没提起过这件事。重点是，她觉得母亲根本没把她的话听进去。韦莲司不同意胡适认为她母亲还蛮开通的说法，她告诉胡适：“你应该理解我们之所以会接纳别人意见的诀窍在哪里。当一个人愿意去请教别人的时候，他自己实际上已经有了四分之三的答案。在这种情形出现以前，说得再多，都只是徒然用自己的头去撞墙壁而已。我常觉得一个人比较愿意去向自家以外的人倾吐、聆听他们的意见，这其实是相当理性的本能。”① 

①　Hu to Williams, March 1915. 

②　Williams to Hu, February 22, 1915. 

可惜我们无法得知韦莲司在信上对她母亲直言论爱的内容是什么。从日后她跟胡适成为恋人以后的来往信件来看，虽然他们都说得极为隐晦，不过其所透露出来的玄机，很可能当年韦莲司跟母亲所谈论的“爱”，是跟胡适有关的。换句话说，就是韦莲司母亲对他们两人的交往表示反对。有关这点，我在第四章第三节会说明。总之，韦莲司自从1916 年4 月搬回绮色佳以后，写给胡适的信就越来越少，也越来越短；她心里了然，自己跟胡适已经渐行渐远。1917 年春天，可能因为参加“独立艺术家协会”的展览，韦莲司跟她母亲到了纽约。5 月10 日，她们母女俩搭火车回绮色佳。胡适赶了半天，却没赶上渡轮，痛失了他到车站为她们送行的机会。他立即写了一封明信片为此致歉。在次日的信里，胡适提到了他最后一次见到韦莲司的时候，她看起来很不好。信尾，胡适说他会在回国以前去绮色佳勾留几天。② 韦莲司在回信里，请胡适务必要为她们而去绮色佳，她说：“我知道这很自私！但是，我就是要！”③短短几个字，伤感之情尽现。韦莲司终究会对胡适吐露她的爱，但这是1927 年以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