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可怕的是陆锋的听力从70分贝,80分贝,90分贝一路狂泻。
医生们的一切努力都归于无效。
陆锋绝望地哭喊着:“我听不见!我听不见!我听不见啦!医生,救救我,救救我,我不能变成一个聋子啊!”
医生们手足无措,一筹莫展。现在,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办法能够挽救陆锋的听力。
眼睁睁看着陆锋一步步被拖向失聪的深渊,却无力阻止,一家人哭成一团。
陆锋惊恐地看着父母与姐姐抱头痛哭,自己却听不见他们一丝哭声。
陆锋不断地说:“我是在做梦,我在做一个噩梦,这只是一个噩梦,这不是真的,明天我就要去美国了,我马上就会从这个噩梦中醒来。”
但这悲惨的一切不是梦。他的耳朵终于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腿上的伤好了,耳朵完全聋了!
陆锋出院了。20天前,秋高气爽;20天后,满城凄风苦雨。风吹过,树叶纷纷飘落,陆锋听不见萧飒之声。雨打在脸上,冰凉,他也听不见淅沥之音。街道上车水马龙,他听不见一丝喧闹。妈妈似乎在对自己讲话,陆锋只看到妈妈的嘴在悲伤地翕动,却听不见一点温柔的声音。
陆锋似乎回到了这个世界,但是,他再也进入不了这个世界。
他被隔绝在世界之外了,如一条被装进真空薄膜里的鱼。
所有的声音像海潮一样退去,转眼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就像一条被遗忘在海滩上的鱼。海滩蒸发成沙漠,他的生命迅速干枯。鱼的嘴无助地翕动着,他的心却在呐喊。
陆锋呆呆地站在上海繁华的街头,这个世界,像20天前一样车水马龙,熙熙攘攘;这个世界,却又是陌生而虚幻的,它像一部默片时代的电影,无声无息地播放着。寂静,太寂静了!无边无际的寂静,无穷无尽的寂静,寂静从天边漫延而来,浸入他的躯体,淹没他的心灵,寂静统治了他整个的世界。
一家人在这突如其来的灾难面前晕头转向。恍恍惚惚地回到靖江,打开家门,看到一堆码放整齐的皮箱和大包小包,伤痛的心再次流血,妈妈又哭了起来。
陆锋看到父亲很激动的样子,但根本不知他在说什么。
父亲见陆锋没有任何反应,想了片刻,拿过笔,在纸上写了两行字给陆锋。陆锋接过来,读起来:“这种耳聋一定是暂时的,一定能很快治好!我们一定要找到最好的医生,一定能治好你的耳朵。”
陆锋抬起头,看到父亲坚定的目光,看到母亲与姐姐眼睛里流淌着的一种深沉的关爱之情,他感到安慰与温暖。这一家书香门第,都接受过高等教育。他们拒绝接受眼前的事实,很快找到了与陆锋交流的方法。他们相信科学,他们决定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一定要把陆锋从无声世界里拯救出来。
他们把那些美国大学的来信放进抽屉,踏上了漫长而艰难的求医路途。
这是充满了苦楚与心酸的日子,这是充满了折磨与失望的岁月。他们留心报纸、杂志、电视、广播,甚至坊间传说。只要听到一个可能医治耳疾的线索,他们就会不惜代价前去,他们跑遍了几十个城市,甚至到了中国香港、德国。许多医院在做了检查之后,直接告诉他们,没有医治的可能。他们不灰心,只要有一点的希望,他们就不放弃。陆锋忍受疼痛,尝试各种医疗的方案,西医、中医,针灸、喝中药、练气功,还花费十多万元做一种“穴位注射”的治疗。但时间一天天过去,希望一天天流失,信心一次次被打击消耗。陆锋的听力没有一点好转。
这个冬天,父亲陪着陆锋在杭州做治疗。他们租了一间民房。天很冷,风很大,父亲出门倒垃圾,不料门被风一吹,关上了。父亲只穿一件毛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父亲在门外一边大声喊“陆锋,陆锋”,一边敲门,重重地敲门,使劲地敲,拼命地敲,父亲的手拍肿了,嗓子喊哑了,但一门之隔的陆锋却毫无知觉,父亲从门缝里看到陆锋就坐在那么近的地方,看一本书。父亲的手疼,心里更疼,父亲的身体冷,心里更寒,父亲说:“孩子,做了这么多的治疗,你怎么就一点声音都听不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