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学谨方才虽然心情悒悒,但并没有害怕,听了黄掌柜一番话忽然觉得有些心跳:不知这个乔老爷子到底是什么脾气,明个儿见了他,一言不和伸手抬脚,随便动我这么一下,那还不断几根骨头,伤几根筋啊。转念又一想,毕竟这北京城是首都,国法还在这里顶些用,我又不是故意要贬形意拳,他还能动手打残我?想来想去,心里仍是平静不下来。
赵学谨来到后院,正巧看到老白,他知道老白一向是早起的,便托老白明日早晨五点叫自己。老白已经知道了今天这件事的根源在那本书上,奇怪道:“赵先生,我听说您家乡就是练形意拳的,怎么想到去贬损这趟拳法了,难道您跟形意拳的什么掌门人有仇不成?八卦拳是宫中的拳法,是皇子、亲王、贝勒们练的拳,又是从安徽传来的,这个门派又是怎么跟您结的梁子?”
赵学谨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好苦笑两下,拿话搪塞过去,让老白记着明天早叫他,便回屋去了。
这一夜睡得极不稳,睡了又醒,醒了又睡,鸡叫头遍的时候实在是睡不着。起来穿了衣服,在屋中来回的踱步,又将干粮吃了一些。重又看了一遍老敖给自己的那本书,这时才看出许多地方在暗中贬低形意拳和八卦拳,因为写得非常内行,用词似乎也很谨慎,自己外行看了倒以为很有道理似的,所以才会受骗。好在自打咸丰年间开始,八卦拳在北京城就是专教皇室成员的,到现在北京城几个八卦拳师父身价还是很高,一般人没资格跟他们学拳;跟他们学拳的人又不是上书馆的听书的人,才没有立刻惹着这一帮人。
这个姓敖的真是用心良苦,知道北京城里练形意拳的人最多,练八卦拳的人最有势力,所以拣了这两个门派骗自己去损人家,让自己碰个头破血流。明日见过了乔老爷子,不管事情如何,只有两条腿还能走路,无论如何也要转去到金鱼胡同当面质问他一番,问问他为什么要用这么阴损的招数来害他。
看书看到鸡叫二遍,赵学谨换了衣服走出门去,老白正好来喊赵学谨,见赵学谨已经走出来了,关切问道:“一晚上没睡吧?”
赵学谨点点头:“哪里能睡得着?”
“唉!年轻人心里头藏不住事。他还真能去你一条胳膊,断你一条腿啊?没那么严重!给人家道个歉磕个头也就成了,虽说一个是练嘴皮子的,一个是练拳脚的,其实都是穷老百姓,苦命人!”
赵学谨一听“去胳膊断腿”,那颗心不由又咚咚跳起来,但还是得硬着头皮去。这时天还是乌七麻黑的,一点儿月色都没有,只有东边远远的一只启明星,使劲闪着亮。赵学谨在书馆门口叫了一辆车,直奔小和子街面鱼儿胡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