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和子街离着“客来香”并不远,车子跑了二十多分钟就到了。赵学谨下车的时候,天还是黑的,只是乌云散尽,露出一片月色。赵学谨付了车钱,顺着面鱼儿胡同一直走到底,才知道这是个死胡同。胡同尽头一堵高墙,高墙中间两扇原色的大木门,木门开着,隐约能够听到里边呼喝之声,听声音是几个人在练功。
赵学谨走到门前,果然见里边是一个大院,有十来个人在里边练武。都是年轻人,有男有女,穿着紧身衣服,有拿刀的,拿枪的,拿棍的,还有链子锁、流星锤。有自个儿练的,将手中的家伙舞的忽忽生风,有练对打的,闪躲腾挪,兔起鹘落。把个赵学谨看得是眼花缭乱。
正看得入神的时候,只听啪得一声脆响,好像面前一支小炮炸了似的,一条黑鞭已经直射了过来,鞭梢离着赵学谨的眼睛半寸来远的时候又忽得缩了回去。赵学谨吓得哎哟大喊一声。院子里的人都一齐停下来朝着赵学谨这边看。那个耍鞭吓唬赵学谨的人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他拖着一条长鞭走过来喝道:“你偷瞧什么?”
赵学谨刚才吃得一吓,现在又被人一喝,一时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这时另一个人道:“师弟!来的都是客,不要拿话呛人家!”
拿鞭那少年听了转脸走开,一个年轻人走过来,面白如玉,一双剑眉,二目如漆,长得却像个读书人。赵学谨看这个实在是面熟,使劲想了一会儿,突然想起这个人正是正月十九,一个飞腿 “里倒勾”把中幡踢开救下小孩的那个人。嘴里不禁脱口而出:“我认得你。”
那小伙子一愣,道:“你怎么认得我?”
“正月十九,我在天桥看人家耍中幡。一个四五丈高的才中幡倒了,亏得你一脚踢开,救了一个小孩。是不是?”
小伙子听了原来是这么回事,笑道:“临事应急,没什么可提的,你是要找谁?我让人给你叫去。”
赵学谨把乔老爷子的请帖拿出来递上:“我找乔老!”
小伙子看了请帖,打量了赵学谨一下:“原来损我们形意门的人是你啊。我还以为是个四五十岁有功底的人呢,原来是个年轻的书生。”
赵学谨说声惭愧,听小伙子让自己跟着他走,遂道了谢跟在小伙子的后头,一直朝房后走去。
走到二进院子,见二十多个人在扎马步,大多数是孩子,脸憋得通红,却不敢动一动,一个浓眉大眼的汉子拿着一根树枝条子,大声的纠正着孩子们的姿势。但有要偷懒扎得马步高一些的,便拿了枝条在背上抽。仔细看正是那天领头闹书馆的年轻人。那天并没有留下姓名,今天听孩子们喊他德贵师父,才知道这个人的名字叫德贵。
又走到三进院子,又是二十几个人在练功,有三四人在指点。这时天已经亮了,初升的太阳把阳光投进来。一个练剑的三十多岁的女子,连撩几个剑花,在朝阳之下金光闪闪,像开了几朵金莲似的;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腾腾腾朝着一堵墙跑了十几步,三窜两窜便上了一丈高的墙;一个拿长枪的中年人,半空横的一扫,只听忽的一声,一阵风起,地上的落叶灰尘都卷起几尺高。练得比头进院子的人还要有意思,赵学谨头一回见这阵势,不由看呆了。白面小伙子拍拍他的肩道:“赵先生,看见前头那位穿青布短衫站着的人么?那就是我爹。”
赵学谨这才知道,原来他是乔老爷子的儿子。仔细看乔老爷子,其实只有四十五六岁,大冷的天只穿了一件青布汗衫,横腰系了一根大板带,下面是青布裤,裹腿布系靠了膝盖。再看脸上,果然和那小伙子一样也是白生生的瘦长脸,不过生了许多皱纹,眉毛几乎没有,稀稀疏疏的几根,但下面那一对眸子却是雪亮的很,一张阔嘴又显出几分江湖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