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年春天,我顺利毕业,离开了京都。
回到故里,在制丝公司工作的我,某天接到了阿基寄来的信封袋,那是我大学毕业转眼快三年、才刚过新年的某个寒冷冬日。
寄信人的地址是东京目黑区。包括两次落榜,阿基前前后后在京都当了六年的学生,最后考上东京大学文学院。信封袋里有本取名为《青空》的小册子,是阿基与东大志同道合的朋友发行的文学同人志。
自从情书事件后,阿基开始写小说。
那天从我住处飞奔出去的阿基在今出川御门站把情书交给了从电车下来的女高中生。突然收到从丸太町拼命跑跑跑,跑到汗流浃背的蛤蟆脸男人的情书,想必女高中生一定吓坏了。她应该会在学校等四下无人时悄悄打开来看,看到上面画的图时又会怎么想呢?
光想象她的反应,我的心都会隐隐作痛。
结果当然很惨,第二天那个女生就从阿基搭乘的电车消失了,从那之后,阿基再也没有在上学的电车上遇见过她。
这就是阿基恋情的始末。
阿基以这件事为题材写了一篇小说,在这之前他就喜欢写东西,只是他总说还没有那样的动力。但是,宣称已经开始写之后,我拜托他给我看,他都说不行,从来没有答应过我。最后,我还没有机会看到阿基的大作就离开京都了。
从东京寄来的这个信封袋里还附上了信件,上面有阿基令人怀念的字体。他说终于写出了可以给我看的小说,请我过目,还说那可能是我已经知道的故事,但他是以文学创作的心情来写的。最后,他说当年那件事是他在京都最刻骨铭心的回忆,所以除了《青空》外,他还附上了一个小包裹,希望我能收下,但那并非为了感谢。
我往还有些重量的信封袋里瞧,看到一个小包裹沉在底下,我在桌上拆开信封袋,那包裹便咕咚一声滑落出来。
我打开包裹,看到熟悉的银色怀表,是阿基随身携带的东西。
我不由得叫出声来,在旁边缝衣服的妻子转向我,问怎么了。
“哎呀,好漂亮的怀表。”
我跟她说了阿基的事,她看着我手上的怀表说:“这么珍贵的东西可以收吗?”又拿起桌上的《青空》啪啦啪啦翻了几页,说:“这就是阿基的作品啊?”然后停下来看着封面好一会,问我书名怎么念,大概是看不太清楚吧。我瞥了一眼说“柠檬”,她嗯地点点头,接着拿走我手上的怀表,放在耳边开心地说:“滴滴答答走着呢。”把怀表从耳朵拿开,翻过背面时,她尖叫起来:“这是名字吧?”
我靠近她递过来的怀表,看到盖子上刻着一个“基”字,不消说,那当然是阿基的名字“基次郎”中的基字。
隔壁房间的孩子突然哭起来。“哎呀,怎么了?”妻子才起身离开,我便拉过火盆,把《青空》放在膝上。
读着阿基的作品,那天的事在我脑中历历呈现。
寺町通的蔬果店的模样、买信纸的丸善的氛围、一叠书上的黄色纺锤形、濡湿的石板路绵延不断的窄巷、拂过鸭川河岸的风……
不觉中,当时的空气在肺中活了过来。对了,那年秋天,首相在东京车站被暗杀时,阿基还拿着号外大叫:“Harakei死了!Harakei死了!”他以飞快的速度冲进房间,学生帽都差点跑飞了。
“你哭了?”哄小孩入睡后,妻子看着我讶异地问:“是悲伤的故事吗?”
我说:“不是,是开心。”我将小册子放在桌上,拿起怀表,一次又一次抚摸着绽放淡淡银光的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