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蛋了，你看不出！完蛋了，完了。”那一刻她想到自己的脸，就像以前每回和群群那票女孩子吃完士林夜市，再走长长的中山北路去群群家时看到的路边女郎。“怎么会那么惨！那么老了还要做……怎么会！”那么老！群群苦着脸说，好群群我才二十四岁啊！二十四岁。   

也那么老了吗？群群。她咬着唇，死倚在门上，攥紧拳头一下一下地敲着门。

“有人请你喝大酒，还不快前面去，妈妈桑在催了。”爱咪唬一下地站在她跟前，推推她，摸索着她身后的门把。

“总算甘心了吧。”她冷眼看着爱咪。爱咪今天梳着大卷大卷朝左偏的发绺，俏俏媚媚地托出个圆圆脸蛋。爱咪的打扮一直忠实地走老崔路线，却是头发在哪儿都做得不合意，这两天给她在开封街找到了个看起来很不怎样的小店，但是据说老崔都在那儿做头发。

听了一晚上那个日本人讲经济、讲政治、讲日本内阁人士势力消长的状况，听得她都快盹过去了，难得碰到这样一个规规矩矩坐在她跟前一晚上的人，约是这烧包看她日文不错——很难得的，她在学校念过三年半的日文，三年半，她觑起眼睛，满嘴酒酸，四杯“强尼走路”，他当她是什么。七杯大酒，也亏得他舍得。

熬到十二点打烊，她收拾了一下正打算走，让妈妈桑叫住了：“刚刚那个山口先生要你，连庄呢！”妈妈桑道喜一样地跟她说，偏有这种下贱人！她嘴角浮起笑，要来的还是来了，她原打算他就是来台湾的众酒吧巡回演说呢。

她跟妈妈桑笑笑，就擦肩过去了，没看到妈妈桑挂下的脸，她是有她的价钱的呢！ 

出了店门，走在路上，竟还有大大的凉风，她冲着风，走得快快的，也不知道想赶些什么，赶着赶着鼻子忍不住地就酸刺刺的，掏出手帕来擦一擦，湿湿的，竟，竟哭了吗？她诧异起来，不去想，也不敢想，她恨恨地走着，摇着头，不该的，不该的……也许天凉了吧，路旁不高的枫树也哗哗哗舞着，在水银灯下翠翠亮亮的，像一块台湾玉。天是黑的，但有紫色在里头，城市影子快不见了，她赶着路，仍想赶到天边去，赶，赶第一颗星星。第一颗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