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妨说,被丝袜紧裹的大腿和高跟鞋是我们文明的基石,也是我们心目中的天堂;优雅的臂膊、妖娆的胸部和灵巧传情的手是他们文明的基石和他们的天堂。
在日本人的住宅里,每一根骨架和纤维都是诚实的,而我们的住宅却充斥着虚假。日本人的住宅蕴含着某种真诚美好的思想,并且坦率地将它化为现实。我们这些西方人用种种既多愁善感而又粗野陈腐的权宜之计,将自己与日常生活蕴含的美割裂开来。为什么我们要煞费心机地把大地改造成天国,而不能像神道教朴素的智慧所指引的那样,从容地把天国接引到大地上?
在这片日升之地,我发现神道教创造的日本住宅,是一支朴实地赞颂人类精神的歌,一曲“天国之歌”。它是内在天性真正的绽放,如同树枝吐绿、鲜花盛开与蜜蜂飞舞。为了净化我们自己的生活,我总是在能够享受或者忍耐的限度内,珍惜每一次学习的机会。例如在九鬼男爵的家宴上,观察那些恭敬地跪坐在他周围的人们。虽然他年事已高,不再承担外交家的职责,但是他府上的美食和“收藏”仍然远近闻名。或者应邀参加其他某些日本朋友们举办的宴会。在至少二十四道艺术品一般的菜肴之后,无一例外地会肃穆地奉上依照千利休大师所训的茶道。
九鬼隆一(1852-1931),曾任日本驻美国大使,后担任东京帝国博物馆首任馆长。
以上这些正是我第三次远赴日本之前,对于它的了解与思考。与其他任何民族的建筑相比,日本土生土长的建筑似乎与现代建筑具有更加紧密的联系。
我把焦虑和打击抛在脑后,满怀希望和感激地奔向日本,寻找新的生活。我完全有机会或者说应当孤身一人前往日本。然而,决定一个人命运的天性和性格总是会占上风。
塔里埃森的灾难发生几个月后,我收到一封表达同情和理解的短笺。它显然出自某位颇具修养的艺术家之手。我揣测,写信人想必是一位白发苍苍的年长女士,饱经苦难但仍然精神矍铄。我和母亲谈到这封信。或许是由于孤独,我简短地回信表示感谢。对方回信询问是否可以和我见面。她是一位雕塑家。一段以失败告终的爱情纠葛,使她的生活支离破碎,留给她的哀痛不亚于我所经历的苦难。她在信中给了我一些抚慰伤痛的建议。虽然几个月前我曾经拒绝过类似并不新鲜的建议,但如今我感到自己需要这些。我复信约她在芝加哥城里乐队大厦的工作室见面。她的回信中暗示最好约在办公时间之外。
就这样,米瑞姆·诺艾尔走进了我的生活。她是随我前往日本的伴侣。
见面之时,我掩饰不住自己的诧异。她的形象和我所预想的完全相反。我无法把那些信和眼前这个人联系在一起。当她在我办公室的桌前坐下,从言谈之中我理解了她是如何能够写出那些信。
她看上去像一个后天培养而成的巴黎人,光彩照人,举止典雅。年轻时无疑有惊人的美貌,如今依然有出众的仪容。浓密的深栗色头发衬着苍白的面色,清澈的双眸里闪烁着绿色的幽光。她的装束华美时尚,戴着海豹皮的披肩和帽子。小巧的手上戴着好几个戒指,脖子上一条金链挂着镶宝石的十字架,另有白丝带系着一个单片眼镜。交谈过程中,她不停地抚弄着那条丝带。
她把一个时髦的烟盒放在桌上,从里面抽出一支香烟。我替她点上——我自己不会吸烟。进屋时,她左手拿着一本黑色软封皮的书。她把书放在桌上,那是玛丽·贝克·艾迪写的《科学与健康》,那本书里大概是作者关于心理学最新的研究成果。
“你怎么看我这个人?”她问道。她的头不停地轻微颤抖,似乎是某种病症的痕迹。她注视着我,等待着这个简单问题的答案。
“你不同于我以前见过的所有人。”我诚实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