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申明,拉丁诗人之所以这样写,绝非没有理由,写韵文者在作品里采用这种写法,也不无某种道理。如果有人作诗时使用比喻或修辞点缀,而当别人提出问题时却又无法把他的真实意图解释清楚,那真是莫大的耻辱。我的这位朋友和我都清楚,哪些人的诗确实写得这样蠢。
最后一句用词十分通俗,像是摘自磁带录音机或视频似的。因为我们不仅能听到他们在交谈,能看见他们交谈的样子,而且还能感觉到但丁因为和这位高贵友人意见一致而欣喜的样子。
《新生》不仅源自类似的交谈,而且有不止一处的暗示表明这部作品是按照卡瓦尔坎蒂的建议而写。例如,但丁说,当贝特丽采死去时,他用拉丁文写了一首挽歌,但并未收录于《新生》,因为一开始就笃定要用意大利语来写这部分作品。
我也很清楚,我最重要的友人也希望我能完全用方言来写这部作品。这部作品是献给他的(a cui io ciò scrivo)。
a cui io ciò scrivo这句话可理解为但丁将这部作品“献给”卡瓦尔坎蒂。这一说法可能并非那么正式,但很明显,但丁在写这部作品时,他的这位“最重要友人”可能就近在咫尺。即便如此,但丁并非完全没有借助拉丁语这一尊贵语言的“赞助”。书的开头和结尾都引用了拉丁语,书里也引用了拉丁文《圣经》和若干古典作者。他的身体机能所化身的“精灵”(这一别出心裁的说法借自卡瓦尔坎蒂)以及“爱神”都用拉丁语与但丁交谈,似乎这样崇高、重要的交谈不适合用日常熟悉的话语进行。
贝特丽采死于1290年,死时24岁。当时但丁已经成为佛罗伦萨诗人领袖之一。无论男女,都在传唱、诵读、熟记他的诗歌。有些还专门委托但丁为自己写诗。也就是说,他已经拥有了自己的公众。但丁自己和他的拥趸们都知道他正在开拓新的疆域。
初始时和佛罗伦萨的诗人朋友一样,其创作仍遵循着行吟诗人及西西里和意大利的模仿者们留下的传统。这套固定的模式是:饱受单相思之苦,为爱慕对象的芳名保密,设计一个“幌子爱人”来蒙混好事者,将死神比拟为青春的残忍摧毁者与爱慕之人之间有误解,在爱慕之人身边时无比欢喜,被她嘲笑时痛苦不堪。不过圭多·魁尼柴理加入了新元素,提出了“cor gentile”(“温柔或高尚的心”)的概念,单凭这种品质便能感受爱情鼓舞人心之魔力。
围绕在卡瓦尔坎蒂身边的先锋诗人们自认对这一概念有特别的理解,并自成一统。他们或许常在卡瓦尔坎蒂家中聚会,带来自己最新的作品,大声朗读,更可能是大声吟唱。卡塞拉便是唱者之一。但丁与他在“稍显温顺的炼狱山上相遇”,恳求他像在佛罗伦萨时一般歌唱,用爱的歌声抚慰自己心中的热望。女人们也被欢迎来做观众,但丁的一些诗还专为她们而作。这些诗歌不仅被吟唱,有时还像叙事曲那样,配有伴舞。可能还有解释和讨论。如果情况确实如此,那么《新生》中的散文评论部分或许是这些音乐会或朗诵会性质聚会的延伸。当某诗人将作品直接献给他的爱人,那么场景就像晨歌或小夜曲。当时有些大家庭还专门长期聘请拿固定工资的歌手,工资单上还提供姓名,并详列使用的乐器。卡瓦尔坎蒂是否也聘请了歌手,我们不得而知。
我们很容易忘记这些诗人们也要过日常生活、从事职业、参与政治、参加社会活动、追求漂亮女性、结婚、出轨。以圭多·卡瓦尔坎蒂和拉普·吉亚尼为例,两人均已婚,且共享同一个情妇。和其他人一样,他们把想象的生活从现实中剥离开来,让爱的体验在想象中经受新理念的识解、得以净化与升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