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朋友邀请但丁陪他去参加一个婚宴。贝特丽采也在来贺的宾客当中。但丁在看见她之前就感觉到了她的存在,因而有些眩晕,不得不“靠在一幅环绕房屋的带状壁画上”。其他女人见了,对但丁大加嘲笑,贝特丽采同样也看见了,加入了嘲笑的女人们之中。但丁难过之极,简直觉得自己要死了。朋友不得不拉着他的手,将他带走。回到家中,但丁再次落泪,觉得太过羞辱。他想到,如果向贝特丽采解释为何一见她自己就过于激动,说不定她会报以同情。虽然爱神告诫过他不要直接向她表白(这样做有违传统),他还是为她写了三首十四行诗。第一首诗是责备贝特丽采不该嘲笑自己。诗的开头是这样的:
你和同伴无情将我嘲笑,
可曾想我为何这般慌张。
在你眼中,我形同陌路,
在我眼里,只有你可爱的形容。
你若知晓我的苦衷,
怜悯之女神必将卸下伪装,温柔以对;
因为,我每当向你靠近,
爱神便对我大耍神威。
……
但丁不懂为何自己每每一见到贝特丽采便如此惊慌。他问自己,“既然我每次一靠近她,就会有如此荒唐的表现,那我为何还要见她?如果她这样问你,你该如何作答?” 他在另两首诗中表达了这一困惑。
过后,一群女人,可能正是那些婚礼现场嘲笑但丁的女人,问他既然他在爱人身边就会晕厥,那他的爱有何意义呢?他回答说他的快乐来自她对自己的问候,但既然现在她不再理会自己,他只能在写给她的赞美之辞中寻求福祉了。其中一个女人反驳道:“若是那样的话,你的诗歌不应该这样写。”带着女性温和的直截了当,她直击要害:他迄今写的诗都是自怜自爱之辞。这番对话让人想到,但丁在诗歌朗诵会中可能也碰到过类似的反驳。
经过一番仔细思量,但丁意识到这些女人所言不错:他应该忘却自己的苦痛,开始创作诗歌以颂扬贝特丽采的美貌与美德。但他越细加思量,越不敢贸然动笔,简直如同冒险干一件自己可能无法掌控的大事。有一天,他步行路过一条十分清澈的河水,他的舌头犹如顺着自己的意志一般,说出下面的句子:
懂得爱情的女人们。
在他看来,用这句作为一首诗的开头很不错,这也是他心中所想的新思路。这句话一直存放在他心间,直到数日后,他鼓起勇气接着这句话写下去。这首诗后来成为《新生》的第一首合组歌,也是颂扬诗的开端。
颂扬诗本身不是什么新鲜事物。当时的诗歌常以此为主题。不同的是,但丁对爱之体验在想象世界中的演变已经进入了新篇章。贝特丽采已经不是传统的、诗化之爱的焦点了。在思考颂扬贝特丽采的诗句时,他意识到她代表的已然不仅是她自己:理想的美德、无与伦比的美貌、天使与圣人均为之存于天堂而欢呼的极乐之灵。由此但丁已经向一种新式寓言迈开了第一步:不是拟人,不是象征,而是将具体之人物视为超越其自身的某种品格,不仅在化装舞会或游行盛会上,也在现实生活中。这极大地拓展了但丁的思路,最终引领他创作了《神曲》中诸多逼真、经典的人物,代表罪恶亦或美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