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精彩书摘(2)

不敢不乐 作者:韩良露 朱全斌


李渔在《闲情偶寄》中谈如何煮好饭,却没谈如何选好米,恐怕那个时代不像今日可以买到世界各地的米。江浙一带是米乡,嘉兴就产好米,嘉兴米是温带气候的米,和日本新潟地区的越光米比较相似,日本人占据时在台湾引进了越光米种出了蓬莱米,就很受来台的江浙人士所喜爱,江浙人是吃不惯荷兰人从东南亚引进而种成的籼米的。

煮饭学问大,要从选米开始,新米最香,但黏稠性较弱,有人会用八份新米配上两份旧米来煮饭,兼得香糯之感。至于米种的选用,日本人爱吃黏稠性高的蓬莱米(越光米种),东南亚人吃的是口感松脆的籼米,一般人认为蓬莱米较甘甜,口感也滑顺,但籼米炒饭却特别好吃。

新米当然比旧米香,但古代因交通不便或遇饥馑年,不见得常常有新米吃,甚至偶尔必须吃陈米。陈米自然有陈味,李渔应该很怕陈米味,他还特别提出如何使米有香味,用的方法是“预设花露一盏,俟饭之初熟而浇之,浇过稍闭,拌匀而后入碗”。李渔此法颇像伊朗人煮饭加入玫瑰露或印度人煮的番红花饭(不仅香还有色)。

陈米虽然没有米香,但若保存得宜(如真空或冷藏),却有特别的风味,像意大利的炖饭,讲究的会用一种昂贵公鸡牌已置放两三年的老米,这种陈年的老米因淀粉质沉淀,口感不像新米那么黏软,特别适合用来做吃时要粒粒分明又沾满酱汁的意大利炖饭。

说到炒饭,不管是用籼米或蓬莱米煮出的饭,一定得用冷饭,有人还更喜欢隔夜(但要冷藏适当)的冷饭,这样的饭松而不黏(也因此籼米天生较适合炒饭,广东人炒饭好吃也跟用的是东南亚品种的香米有关),炒出来的饭才能粒粒分明,不会纠结软烂成一堆;也因此炒饭切忌用锅铲压挤,最好是用长筷搅一下,再用手腕之力把锅子上下抖动,让米粒轻松地完全加热。炒饭可用冷饭,但煮饭却绝不可用冷饭回蒸(可以回蒸的米只宜糯米,这也是为什么粽子要用糯米了),因为一般米饭蒸煮后会定型,加水回蒸根本蒸不透米心,米粒吃来里外口感不均,这正是生米煮成熟饭的“熟”字道理。

不仅煮饭、蒸饭一定要从米粒而非饭粒开始,连煮稀饭也是这个道理,用米粒煮成糜,和用冷饭煮成稀饭的口感是不同的,米糜较清较香较鲜,像潮州人的白粥;稀饭却较混,米香也差,但上海人的茶泡饭和日本人的茶渍饭,以及闽台人的咸粥,却要用冷饭,但这种叫汤饭而非糜。

在《闲情偶寄》的书中,李渔也谈到煮粥之吃紧处在“粥水忌增”。潮州人煮白粥即此理,一大锅白米加水有一定的度,一待开火,中途不可加水,却要随时搅动,使“水米成交”成一气,绝不会呈现“上清下淀”,亦不会“如糊如膏”,早年我常去香港的九龙城寨一带的潮州馆吃喝白粥配打冷小食,那样的白粥就是我相信一定会讨笠翁老欢心的。

这回遇到馊饭的经验,也提供人生中很好的顿悟,让我又重温了李渔谈论的粥饭之美形何在,所谓不可因事小而轻为。一碗白饭对大饭店来说好像没有山珍海味重要,其实白饭是更重要的事;菜做得不够好,或许还可以开饭馆,但连饭都煮不好,还有谁会信任这家饭店呢?做人处事也一样,有一些基本的初心最重要,人品就是做人处事的那一碗白饭,人品不好,人生的配菜都不必吃了。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Copyright © 读书网 www.dushu.com 2005-2020, All Rights Reserved.
鄂ICP备15019699号 鄂公网安备 4201030200161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