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去世前一周才给我打电话,那时我正在学校赶毕业论文,电话里她很平淡地说:“你回来住几天吧,我要死了。”
我回来的第一天,母亲还亲手给我做了饭。我没有问她的病情,她也不和我谈起。我们沉默地吃过饭,我在厨房刷碗,她就靠在厨房的门前说几年不见我都长这么大了。我手中的动作停顿了一瞬,回过头冲她笑了笑。
第二天母亲就起不了床了,但她的精神还算不错,靠在床头半躺着看我,而我在看一本书,我们时不时地眼神交汇一下,却始终无话可说。我把做好的饭菜端到她床前,她便说:“看来这些年你早就学会了照顾自己。”
第三天,母亲的情况持续恶化,已经不能起身去厕所,我给她端来便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叫我别过头去,羞涩的样子像是个小女生。我倒便盆时在里面发现了血迹,猜也把她的病情猜出了个大概。她却突然对我说,“这么些年了,终于懂得了有儿子的好处。”
第四天,母亲陷入了短暂的昏迷,我找来医生给她查看,医生挂了一组吊瓶后就走了。在送医生出门的时间里,医生无奈地冲我摇了摇头,那一刻,我竟也心平气和。
第五天,母亲排出更多的血,陷入更长时间的昏迷。在清醒的时候她突然问到我,现在还练吉他吗?我回答说早就不练了,手指都僵硬了,母亲的眼神里弥漫出了失望。
我是练过一段时间吉他的,在年少的一个夏天里,母亲把我从学校接了回来,逼着我学吉他。我本就不喜欢玩乐器,也没有那方面的天赋,但母亲拿着根木棍站在我面前,只要我稍有倦怠木棍就会抽打到我身上。而这场闹剧终于在我被她一次失手打破了脑袋后告一段落。当时她看着头破血流的我,眼神里有了泪痕。
第六天,母亲陷入长长久久的昏睡中,我在仓库里找出那把母亲年轻和我年少时都弹过的吉他,上面还沾有我头上留下的血迹,看来这些年母亲再也没碰过它。我调了调琴弦,走音走得厉害,像是一把多年不唱的老嗓子,烟熏火燎的。
第七天,我抱着吉他坐在母亲床前,缓慢又生疏地弹了几首简单的曲子,我能看到母亲想要努力睁开的眼睛和翕动的嘴唇,但是她却再也没能醒来看我一眼。窗外的风把窗帘浮动起大的徜徉,我缓缓地摇晃着身体,手指在吉他上拨出舒缓的旋律,送走了我的母亲。
说实话,她的样子很安详,很平静。那我也就没有伤心痛苦,像是和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一样说了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