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巢湖有什么好吃的(1)

快活馋 作者:高军 徐路


我老家处在巢湖的东北部。抗战的时候我们家祠堂还办过一个七县联中,是国民党的一个师长办的。朱天文他爹就在那里上过学。跟全椒、含山、肥东、和县接境。从我们村子往北边走,三公里外就是滁河。夏天傍晚的时候,常常看到人提着马灯和虾网往北边走,他们是到滁河里网大青虾的。这种大青虾现在很少看到了,虾壳薄得近似透明,头部有一个黑点,他们说是虾子的屎。虾子在清水里一曲一伸地游着。齐白石画的就是这种虾子。网虾子的人从门口走过,天就开始黑下来了,他们一边走一边咯咯啰啰不知道说些什么。新秧散发着一股清香。天亮的时候我起来了,又看到他们从北边滁河那边走过来,篮子里有不少大青虾,还有小鱼,上面盖着柳树叶。我奶奶就问他们:“有小鱼吗?留些给我们家猫吃。”我们家养了一只花狸猫,没鱼不吃饭。小杂鱼不值钱,他们一倾就是半篓子。里面有马古桶、小白丝、棒槌、刀鳅。猫吃不了就给我吃,小杂鱼用盐腌了,在太阳下晒干了,一边晒一边翻。夏天苍蝇多,让小孩拿个树条子就坐在旁边轰苍蝇。不然苍蝇就会在小鱼身上下蛆,有了蛆就不好吃了。小杂鱼晒好后,吃的时候切大量的红辣椒和青辣椒放进去,放点姜,伏酱也放一点。就搁在饭头上蒸,很多菜都可以放在饭头上蒸,茄子、搅瓜,也有蒸小青菜的。蒸好后放点盐一拌,连油都省了。油是金贵的东西,我奶奶倒油的时候,如果瓶口有挂下来的,她就很小心地用手指头把油给抹回去。我们那边主要吃菜籽油,不够的时候掺点棉籽油。棉籽油真不好吃,有一股怪味,如果不把油烧得冒烟,吃了会中毒。

吃油最俭省的一家是我老婶的娘家。他们家要盖房子,所有能换钱的农产品都卖了。一家七口人就留了两斤(每斤五百克)菜油。两斤吃一年,怎么个吃法?油瓶旁边放根筷子,筷子头上扎根鸡毛。烧菜的时候把这个鸡毛在锅里一掸,然后把菜就下锅,吃油变成跟个仪式一样。越没有油水,几个孩子越是能吃,每顿饭都能扛个四大海碗,在油上省的钱又在饭上亏回去了。

巢湖菜有许多是放酱的。过日子的人家到了伏天都要做点酱,将霉好的蚕豆酱放在大太阳底下晒。傍晚的时候抄底翻一回,一直把里面成块状的蚕豆粒子都晒融了,酱也就做得差不多了!其实中国人做酱的历史是很长的,做酱的时候有很多禁忌。王充《论衡》里不是说:“作豆酱恶闻雷!”一般做酱的时候听到天上打雷,这个酱算是做不好了,也不知道什么缘故。还有些人不管使什么法子,他或她就是做不好酱,俗称臭手!我老婶就不擅长做酱,我奶奶在世的时候,家里酱都是她老人家做。

晒好的酱用处太大了,简直是巢湖菜的灵魂!过去我们那边烧菜不大放酱油,一是酱油贵,二是吃不惯。酱钵子是厨房必不可少的调味料,比如蒸茄子,觉得青气,里面烩一勺猪油,放大量的蒜粒子,少许加一点酱,马上味道不一样了。蒸小咸鱼上面放一揪酱,临吃的时候用筷子翻抄一遍,鱼就有一种特别的酱香和腊香。吃的时候慢一点,仔细烫到舌头!喝酒就这种小咸鱼,一条小白丝能下一壶酒。肉一丝一丝的,细细在嘴里回味,每一寸都有意思。惯吃鱼的人,把刺用嘴角顺到一边。进去的是鱼,出来的是刺,连续不断。田里的菜瓜摘下来,晒一个皮条干,放在酱里酱着。篱落的刀豆带露摘下来,也放在里面泡着。紫花扁豆也放在酱里酱着。长豇豆洗洗晾干了也放在里面酱着。酱菜的时候一定要把生水晒干了,不然会把一盆酱带坏了。早晨吃早饭没有菜了,就到酱缸里夹几块酱菜,洗净了切切就是小菜。图省事,不洗也行。酱也是菜,褐色的酱汁在白粥里慢慢洇开,怪好看的。酱瓜粒子炒肉丁,过去是我家的拿手菜。自从我叔叔、婶子搬到广东三水去了之后,我们家这道菜也做不成了,找不到地道的酱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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