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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安于巢吗,人安于客枕吗?——访王任叔故居(5)

故园春仍在:名家故居逸事 作者:海飞


还有他对友情的久久不能释怀:大革命时期,曾任奉化县委书记的董子兴被害后,王任叔收尸,发现衣袋中有一册日记,他整理后题为《不曾腐烂的日记》发表于上海的《白露》。十几年后,在杭州,他犹系念之:“自挚声死后,忽忽十年不至杭州矣,而故人之骨,未知埋葬何处,每念及辄为泪,人生无常,湖山依然,美景胜地,犹留血腥,言念及此,甚悔有此一行也。”以屈轶笔名作诗悼念:“十年不作湖山梦,海外归来有泪痕,烟雨蒙蒙成暗夜,伤心最是未招魂。”热情、冲动、自信、尚义,从现代心理学的角度来看,这是一种多血质的气质。在历来贫血的中国文学传统中,这样一个有血性的文士的出现,天然地具有了领袖群雄的气魄。这样的文人有政治热情和对政治天生的向往,事实上他就是文人群体中的一个党人。但在30年代众声喧哗的上海,他更多地充当的是廖化——一个开路先锋的角色,譬如30年代纷扬一时的“鲁迅风”的争论中。而他的那种大气魄要到40年代在传奇一般的南洋漂泊中才真正显露出来。

30年代的文场,给人的感觉是文人们老在磨嘴皮子,大打口水仗。文人们火气都很大,一个个铆足了劲,拉拉扯扯,婆婆妈妈,意气用事。现在的文学史家对此也津津乐道,似乎文学史不是作家和作品写成的,倒是一锅子事件的杂烩。“鲁迅风”的论争,发生于1938年鲁迅逝世两周年纪念之际。王如是回忆那个年月:1938年入春以来,上海是个极端黑暗的无文化地带。唐弢主编的《中国现代文学简史》说,这场仗发生在王任叔与阿英之间,阿英认为鲁迅杂文“迂回曲折”,已不适合新的形势,王则坚持鲁迅之于中国永久的意义。其实远不止此,双方文章往还中,又有别有用心者掺和进来,有点搅不清的意味。论战的结果是包括王和阿英在内的三十七人联名的《我们对于鲁迅杂文的意见》的发表和王《论鲁迅的杂文》的出版。“由于这场争论以及以后巴人不断发表杂文,很受读者欢迎,因此被读者誉为活鲁迅,而且致使很多读者只知道巴人,而不知道巴人就是王任叔。”值得一提的是王应战的方式。在引起这场冲突的一篇短文《守成与发展》里,阿英说有人如何如何模仿鲁迅,文章一发表,王就跳了出来,答道:“有人”,在这里!就像《三国》里的莽张飞:呔,俺燕人张翼德是也!王的身上有着战士的禀性,从文以来他好像一直在与人争个不休。一年后,与梁实秋、陶亢德作“无关抗战论”的争论。50年代末,则是围绕“人性论”的一场大批判——这一次他连反击抗辩的机会也没有,不由分说就同哲学家杨献珍、经济学家孙冶方一起被扣上了“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的帽子,一个人再怎么好斗,在庞大的国家机器面前,也实在是太渺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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