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荷兰的加油站上厕所,一看要三十分欧元,包尔茨扭头就走。我说,你那么肥硕,脏腑容量大,我们那么秀气,不敢用你的车当厕所呀。也许他想起了自己的“使命”,立即拿出钱给我妈,说,白芳竹,你上,上好了。哈,他这才拉开了拍马屁的序幕。我妈带来那么多美元,光是给你的两个女儿就花去了一千,就算你穷得没面包吃了,上厕所这几毛钱也得天经地义地抠出来!不过,话又说回来,各国加油站上厕所都免费,虽然去柏林途中加油时收了厕所钱,但电脑打出了收据,凭收据还可以当钱消费,这也算合理。我看老面包开一整天车不舍得上厕所也挺可怜,买了一个果子面包给他,我真佩服他为省钱宁受洋罪。
一旦马屁开始,就收不了场,他笑得像朵喇叭花,对妈妈说,旅堤西这座城是德国皇帝卡尔大帝的出生地,这里的人讲法语,人和房子也像法国,房子都很破旧,有点蓬头垢面。这个老面包,贬低别人的话,他说起来倒极富幽默。
妈妈心领神会地看我一眼,表示她接受这番露骨的示好。
路过卢森堡,老面包暂时放弃拍马屁,在那里足足加满了油,还灌了一大壶作备用,这里的油一升比德国便宜二毛,十升就省两元(人民币二十元)。老面包总是讽刺别人小气,他自己何尝不爱占便宜?等加油的队很长,我和妈妈趁机遛狗。妈妈问我,你除了读书,在德国还有什么收获?我说,还会做饭,老面包要求吃中国菜。妈妈问,他把你培养成家庭主妇,你喜欢吗?我说,妈,不要逼我,我的将来老包安排不了,你也安排不了,我只想快点把论文完成,后面的事,我才能去梳理。你以为包尔茨真有那么大的能耐,把我这样的人改造成庸人?欧洲的水土永远养不出有野心的林曼容。妈妈望了我一眼,眼里全是迷惘。
一路全是高速公路,过了三个收费站,总费用合人民币五十五元钱。而中国的高速公路,两个小时,一百多公里,收费六七十元人民币,相比之下,这里很公平,可老面包还嫌贵呢。
到了法国境内,老包说,一看环境,就知道过境了,法国的房子比荷兰更旧,更单薄。
包尔茨有一个大优点,也是大缺点,喜欢卖弄他的知识,加上他的目的是拍我妈马屁,于是一路上喋喋不休地为我们讲欧洲历史。我们路过法国里昂已经是晚上八点,老面包说,里昂是法国最古老的工业城市,有很大的集装箱码头,它比巴黎年龄要大许多。一条长长的河叫霍那河,是里昂的生命线……
妈妈已经瞌睡得东倒西歪了,但还不得不撑开眼皮接受老面包的马屁,那样子非常好笑。
法国南部的太阳太特别了,有极强的穿透力,非常明亮,亮得扎眼,人能望到地平线外的景色。我说,太阳好亮啊!老面包说,不要光看太阳,它不会告诉你历史,你要看山,那才是历史。可不,远处的阿尔卑斯山脉尽收眼底,连山上的古堡群也看得一清二楚。山的一头是绿的,一头是白的,老面包对妈妈说,积雪不化的那一边靠近瑞士,阿山横跨了好几个国家,法国、德国、瑞士、比利时,好比中国的长江,以它划分南北,阿山也是如此。
天上的云真奇特啊,许多长条状的云,不走不游,一动不动,其中一条特别长特别宽的,横跨了整个天空,好像铺在天上的一条超级高速公路,一百年不会塌方。有的云,很像火箭发射后留下的轨迹,这样的云有若干条,有的平行排列,有的纵横交错,好像太空刚刚发生了一场大战。我强抑住要呼叫的冲动,怕说出来老面包又会说“云不是历史”。我既欣赏他的好为人师,又讨厌他的好为人师。对他,我萌生了一种情绪,总会拎出相反的另一种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