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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红村(2)

飞吧,旧时光 作者:采采


在我的童年记忆中,没有挨过饿受过冻,真是吃得饱穿得暖,穿得美是没有。尤其在吃上,父母从不让我们有所亏欠。那年头不像现在讲什么营养搭配,但“营养”二字,我从小也并不感到陌生。小时候我也是每天喝牛奶的,还常喝一种乳白色的浓稠而味道香甜的鱼肝油。但是,肉确实吃的不算多。

星期天,是“打牙祭”的日子。因此,每个星期天我家都仿佛在过节。父亲总是兴冲冲地杀鸡宰鹅,要不就破鱼或剁肉,全家一派忙碌景象。也不是我们家格外特殊,我们那排房子家家都差不多,有科长,有医生,有小车司机,都讲究吃。

房子的格局是一溜长排,一排房子有七八户人家吧,没有搭油毡棚子前,家家都在门口做饭,一到星期天,简直就是厨艺大比拼。邻居关系都不错,还经常互相切磋,甚至互相品尝呢。

母亲带点嘲讽的口气说,还好,都是逍遥派。她心里大约还暗自庆幸,也亏得不是一个单位的,所以人家并不很了解我们,也没人来找我们的麻烦。那是在“文革”的时候。

平时在机关食堂也能买到荤菜,回锅肉两毛钱一份,虽没有家里的好吃,也能解解馋。所以我们从没饿过肚子。

“穿可以穿孬点,吃要吃得好。”这是常挂在母亲嘴边的话。私下则说,吃好没人管,穿好了别人会说你资产阶级思想。在我懂得爱美的时候,为了穿的,可没少跟母亲生气,别人可能想方设法让自己的女儿美一点,我的妈妈是怎么难看就让我怎么穿。比如说裤腿的尺寸,我就跟妈妈不知道打了多少次嘴仗。那时开始有点流行的意思了,时兴比较细一点的裤腿,最潮的是四寸以下,而要让我妈同意穿六寸的,嘴皮都要磨破了。

但说到吃,就不同了。那时什么都配给,粮票、油票和肉票都不够吃,好在我们素有“天府之国”美名的小城里,自由市场上几乎什么都能买到,高价肉、蛋、猪油、鸡鸭鱼肉、大米,更不用说豆腐、蔬菜了。父亲自豪地对邻居说:“我们的工资全都拿来吃了,娃儿们的身体要紧。”也难怪,父亲在灾荒年得过水肿病,他可是深知身体的重要。

那时候我并不理解也不感激父母,反而认为他们是太那个了,就知道吃。我心目中理想的父母不应该是这个样子,可是具体应该是哪个样子我也说不清楚,因为没有见过。

平时还好,一到星期天,全家总动员弄吃的,我就觉得有点烦,觉得我的父母太平凡太琐屑太胸无大志。虽然,真正到了一家人围在吃饭时才搭起的小饭桌边(因为屋子小,桌子是折叠的),等到香气满屋的时候,我的胃口也旺盛得很,会忘记对父母的一切不满。

说起吃来,我跟母亲有过多次的不愉快,全为我看书误事。有好几次,母亲把鸡肉炖上,让我在家里守着炉子,嘱咐我及时加煤。那时烧的是一种自己用黄泥巴水捏出来的煤饼。

“火要不大不小,不要炖干了。”

“嗯。”我答应道。

等母亲前脚走,我马上抓起一本书就看,简直是迫不及待。

家里就那么几本存货,还压在一个像石头做的紫红大木柜里。每次母亲翻柜子,有时是晒东西,有时是找东西,我都两手扒在柜子边兴致勃勃地往里瞅着,好像里边是阿里巴巴的山洞。因为柜子很笨重,上面又摞了大大小小好几个箱子以及杂物,几乎垒到了天花板,所以不常打开。翻柜子是我的节日,从来没有厌倦过。我一点一点地蚕食了里边窖藏的全部存书。《红楼梦》、《三国演义》、《西游记》、《中国文学史》、《彷徨》、《呐喊》,这些书读的似懂非懂的,还有两册五十年代的《人民文学》。为偷看《红楼梦》,曾被母亲骂了个狗血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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