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景焕失信了。“下个月”,她没有能够去。
“下个月”是二月,正是一年一度的春节。景焕加倍地忙碌起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又开始对插花艺术感兴趣了。她先是搞一些小型插花,利用空的香水瓶子,酒杯,贝壳等等,设计成各种小巧玲珑的造型。比如,插上一片造型怪异的小叶子,或者,几株婆娑淡雅的葭草。虽极简单,然而颇有趣味。后来,她的胃口越来越大了。她用一些化学药品把鲜花制成可以长久保存的干花,利用竹子,秫秸秆,麦穗,石子,藤子等等可以随手拈来的材料,设计成一些造型优雅的大型插花。
春节那天,谢霓家的每个成员都得到了一份意想不到的极精美的礼物——插花。
谢霓得到的插花是由马蹄莲和郁金香制成的干花组成的,这雪白和鲜红的色彩放在一起,显得格外热烈和明亮,用来插花的器皿是一个水绿色的长颈玻璃瓶,谢霓高兴得手举瓶子,在原地旋了好几个圈儿。
连一向冷漠、矜持的谢虹也忍不住惊喜地叫起来——清晨一觉醒来,她发现自己的床头柜上摆着一架十分别致的插花——一只白瓷的大雪花膏瓶子里,别出心裁地插着一束用加工以后变成雪白的秫秸弯成的凤尾,两棵碧绿的麦穗和一束叫不上名字来的白色小花,洋洋洒洒的,就像是清晨的一片乳白色的雾。和送给谢霓的插花那明亮热烈的风格相反,这风格是纤秀、典雅。
我来到谢霓家的时候,他们一家人正聚在谢伯伯和文波阿姨的卧室里,欣赏景焕的杰作——一架大型插花。
一个扁圆形的钧瓷瓶,变幻着浅蓝、淡绿、深紫的色彩。上面的插花像是一丛长得极茂的乳白色的珊瑚。细细一看,才知道是经过药品处理后的藤萝,被盘成了珊瑚状。“珊瑚”后面是几根长长的孔雀尾羽,把整座插花点缀得很华贵。前面是两朵玉碗似的昙花,和那天在老者家里见到的一模一样。
“这东西要是摆在工艺美术商店出售,准得打破脑袋。”谢霓抱着膀子,得出结论。
“倒是有点日本花道的那个味道呢。你说呢。阿波?”谢伯伯对一切事物做出评价之前,总是要征求夫人的意见。
文波不置可否地微笑着,眼睛不离这座插花,看得出,她十分满意。
“对了,妈妈今天不是有日本客人吗?正好可以叫人家评价评价。”谢虹闪着机灵的大眼睛,挽着妈妈的手臂。接着,她突然向我嫣然一笑:“柳锴,你觉得怎么样?”
“怎么样?卖上个千儿八百不成问题!”我也一笑。
“真是钻钱眼的脑袋!”
“既然是商品社会,那么谁也离不开孔方兄。”说实话,我很讨厌在生活上穷奢极侈而又自命清高的人,特别是这种话从谢虹嘴里说出来,就更叫人反感。我决定趁机抒发一下我的见解:“依我看,不如和哪个工艺美术公司挂上钩——反正现在形形色色的民办公司多得很。和他们签好合同,然后由他们代销,利润分成。可以先试销一下嘛!如果这笔买卖真做成了,解决的不仅仅是景焕的衣食,她的精神世界也会跟着解放——相信自己是一个有用的人,一个被社会所需要的人,这本身就是一种对精神病的最好的治疗方法。”
“哎,这倒是个办法!可以试试。”谢霓兴奋起来。
我讲话的时候已经发现,谢伯伯和文波阿姨颇有些不悦之色了。这时,文波望着小女儿,颇不以为然地说:“小霓,什么事情不要脑袋瓜一热就讲话。我们这样的家庭,就是不会做买卖。什么公司不公司的,不要赶那个时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