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弟弟趴在哥哥身边,不再说话,心里憋着一股委屈。那两姐妹仍扒住窗子看。许久不见麻雀靠近簸箕,他们都有些心灰意懒了,因此,那只鸟钻进簸箕,绝对超出他们的料想。那不是麻雀,比麻雀大,也比麻雀漂亮,翎毛有一拃长,脊背漆黑有光,腹部红艳似火。他们知道这种鸟,它警惕性高,脾气暴躁,很少有人能抓住。可他们抓住了。哥哥手一用力,绳子扯着木棍往后一缩,簸箕哐当一压,那只红胸脯的鸟就给罩住了。簸箕朝上颠,鸟想挣出来,他们飞快冲出去,一齐扑倒,四只手压住簸箕。这时候,对门的两姐妹还未看清发生了什么。抓到鸟了?那妹妹问。姐姐不说话,盯着两兄弟。抓到鸟了!妹妹激动地喊了一声,拉开门,跳出去,一直跑到两兄弟身后。抓住了?她抻直脖子,嘴里呵出一团白乎乎的热气。两兄弟抬起头看着她,弟弟脸红了,哥哥也脸红了。他们对视了几秒钟。抓住了,哥哥说。他们又低头看簸箕底的鸟。鸟全力挣扎,爪子紧紧扣住簸箕,翎毛扎进簸箕眼里,尖尖的喙从孔眼刺出来,发出尖利的叫声。哥哥小心翼翼将簸箕掀开一条缝,那鸟立即扑过去,弟弟的两只手早挡住了旁边的空隙,哥哥把手舒进簸箕底,鸟狠狠啄他的手,喳喳乱叫。他跪在草地上,龇牙咧嘴,费了半天劲,才抓住鸟的一只翅膀,拽出来,换了手捏住鸟的两只爪子。他往前伸着手,鸟仿佛站在他手上。那鸟照旧一个劲儿扑腾,又不断低下头啄控制自己的那双手。弟弟和小女孩站在一边,想靠近,又不敢,脸上闪动着翅膀纷乱的影子。那姐姐也出来了,站在台阶上,倚着柱子,望着他们,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过来。哥哥伸出另一只手,拢住鸟的两只翅膀,鸟动不了了。他们看清了那只鸟。他们从没见过如此美丽的鸟。
有好一阵子,他们不知道要做什么,彼此也不说话,只听见鸟断断续续发出绝望、凄惨的叫声。它会死的,那妹妹小声说。不会的,那弟弟说。他们不看彼此,只盯着那只鸟。鸟胸脯红色的羽毛盖住了哥哥的手,仿佛火苗蔓延到他手上。那姐姐离开柱子,靠近了一些,又保持着距离,不再往前走。
鸟安静了,似乎在沉思什么。
两个孩子凑近一些,弟弟伸手轻轻笼住鸟。他的手黑黑的,像积了一层煤灰,手背裂了几个鲜红的口子。鸟的热量似一根灼热的细铁丝,从掌心钻进去,他嘻开嘴笑了。小女孩羡慕地看着,欲言又止好几次,终于说,让我抱一下吧。两兄弟望着她,不知道抱一下是什么意思。小女孩脸上如同红墨水洇开。怎么抱?哥哥说。就和你一样,小女孩说。他们明白了。两兄弟对看了一眼,不置可否。小女孩脸上显出渴盼的神情,姐姐瞪着她,她丝毫不觉。哥哥最后吐了一口气,下了决心,好,你拿紧了,不能松手。小女孩伸出手,那是一双没干过活的手,白净,细腻,温软。哥哥的手慢慢松开,小女孩的手慢慢拢紧,哥哥神情凝重,确保不碰到小女孩的手。小女孩接过鸟,嘴唇咧开,露出洁白琐细的牙齿。两兄弟也笑了。就是这时候,他们放松了警惕。哥哥松了摁着鸟翅膀的手,扑塌一下,鸟使劲儿奓开双翅,低头啄了一下小女孩粉嫩的小手。啊——小女孩短促地叫了一声,松开手指;嘎——红胸脯的鸟悠长地叫了一声,纵身高飞。弟弟跳起,捞了一手空。四个孩子仰起脸,看一个红色的小点迅速冲向瓦蓝色的天空。他们脸上留下了一簇红色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