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才听说古贝生前的的最后那段时间,还去外院找过我一次。我《饿死诗人》的出版,使他感到他的那路诗也有正式出版的可能。他是来问我有无出版社的熟人,他想自费出他的诗集……他所在单位——一个区一级的电影发行放映公司集资建楼,他还交出去了一万多元……
古贝的骨灰接回来了,由他的哥哥古月和芦苇从浙江抱回来的。起先一直瞒着古贝的父母,后来当两位老人得知真相却表现出大悲无泪的平静,古正老先生只是默默地写了一首诗《儿子!回来吧》,他的母亲则上北京会教友去了,说要召唤儿子的亡灵……
古贝追悼会的前一天,我母亲因病住院,第二天的追悼会我没有参加。多名与会者向我讲述了追悼会的盛况——盛况空前,其规模超过了1992年的路遥追悼会,这是令人难以想象的。据说有一副(对)联是这样写的:“西方艾略特”——“中国这位爷”,横批:“一代诗魂”。一位与会者说:“参加这样的会,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追悼会之后还搞过一个“古贝作品研讨会”,在八一宾馆。那天我去了,刚迈进大堂就撞见了紫鸟,一通寒暄之后,我们一起上楼。在三楼的会议厅里,已经坐了一屋子人,看来我还是来晚了。有人叫我,是沈奇、李震、季珊,还有“教父”。季珊旁边有个空沙发,我便挤了过去。
季珊悄声对我说:“江湖人士今天全齐了。”
“那谁到了吗?你们常跟我提起的孟依。”
“当然到了,人家是组委会的。在那儿!”
顺着季珊的指点望过去,见一徐娘端坐于沙发之上,身板挺得笔直,目不斜视,纤纤细指夹着一根烟,青烟缭绕,什么叫风韵犹存?其实她颇丰满,不虚江湖上“俄罗斯贵妇之态”的传言……这就是本码头玩得最火的女人吗?几乎每个男人都以能与之上床为荣的女人?
“认识一下?”季珊问我。
“认识认识。”我是否有点一反常态?谁知我有着怎样的情怀?我跟着季珊走了过去。
季珊介绍我说:“这是伊沙,想认识你。”
“知道,知道。我读过你的诗,挺棒的!”她伸出了一只手,一瞬间我真不知该吻还是该握呢……
1983年“严打”时,一位大学女教师因犯流氓罪入狱三年,她的哲学是:“我满足一个男人,就可以减少一名强奸犯!”她的故事被写成了报告文学,当时作为一名中学生的我读到了这篇报告文学,我记住了她。我不会想到12年后这个女人就坐在我面前,带着一种富于沧桑感的笑容……我读过她的诗和小说,算不上好,但有一份独特,不是随便哪个女作家都能拥有的那份独特……
季珊说出她出狱后嫁过两次人,都离掉了,前几年她在广州做生意赚了不少钱,现在独身一人,居家写作,听说正在写一部自传体的长篇……
随着古正老先生拄着拐杖走进会议室,这个会就算开始了。主持人是个叫木于的人,字正腔圆,像文工团出身的。首先请古老先生讲话,他非要站起来给各位鞠一躬,对大家的到会表示感谢,提起追悼会的盛况,他感慨万千,白发人送黑发人,说他百年之后也不敢有此奢望,他只希望能像《沙家浜》里的胡司令当初开张时那样能有七八条枪,看来他的儿子不止有七八条枪,为此他感到无比自豪。他说他一直不承认不理解儿子的诗,直到昨天晚上他才突然从儿子的一首诗中悟出:尽管儿子的诗表面上是现代派的,西化的,但骨子里是现实主义的,中国的,民族的。儿子是热爱党的,热爱祖国和人民,热爱这块土地的。
第二位被主持人特邀发言的是美术院的教授,据说是位隐士,但实则是本码头的“舵爷”。据说当年“舵爷”如果看上了哪个女孩,弟子们就会蜂拥而上去追。孟依就是“舵爷”钦定的美人儿。“舵爷”在发言中称古贝为“一代诗魂”——这也是他早年的赐封。他说古贝的诗不是写给常人看的,非高人不能理解。他以名叫《Q》的一首诗为例。全诗只列了一个数学公式,这是什么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