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渊明远离官场却“结庐人境”,关怀人间而又“情不依世”,这种归隐方式在魏晋乃至整个古代都具有独特的个性,现在不妨将他与魏晋盛行的“朝隐”、“岩隐”和“通隐”之流作一比较。
东晋著名文学家、玄学家许询“好神仙,乐隐遁之事”,“隐在会稽幽究山”,“凭树构堂,萧然自致”,“与谢安、支遁游处,以弋钓啸咏为事”许嵩:《建康实录》、无名氏:《隐录》,他算得上一位终身不仕的岩栖隐者。《续晋阳秋》说他“总角秀惠,众称神童,长而风情简素,司徒掾辟,不就,早卒”,《建康实录》卷八也说他“幼冲灵,好泉石,清风朗月,举酒永怀”,俨然是一位超时迈俗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刘惔是与许询同时的一位入世官僚,但《晋书》本传称他“清远有奇标”,性好老庄而纯任自然,死后当世名作家孙绰作诔赞美他说:“居官无官官之事,处事无事事之心”,他可列入居庙堂而思山林的“朝隐”一类。想不到这一高人雅士的心灵深处竟然毫无高雅可言,《世说新语·言语》有这样一段记载:
刘真长(刘惔字——引者注)为丹阳尹,许玄度(许询字——引者注)出都就刘宿。床帷新丽,饮食丰甘。许曰:“若保全此处,殊胜东山。”刘曰:“卿若知吉凶由人,吾安得不保此!”王逸少(王羲之字——引者注)在坐,曰:“令巢、许遇稷、契,当无此言。”二人并有愧色。
隐士许询看到刘惔家中的装饰、摆设、床帷无不豪华富丽,餐桌上的菜肴饮食无不丰美甘肥,不禁发自心底的艳羡:在丹阳尹这个位置上所享的荣华富贵,比我在东山岩居中所过的穷日子要好多了,戴乌纱帽到底胜过披葛巾,好好待在这个位置上吧。刘惔对此话也莫逆于心,连忙保证要小心保住自己头上的乌纱帽。许、刘二人私下的对话将他们的尘心俗念暴露无遗:前者虽假容于江皋,乃缨情于好爵,后者既沽世俗之美誉,又恋皇家之厚恩。他们的共同点是外表一尘不染而骨子里却俗虑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