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刚开始谈恋爱那会儿,有一天,我看见史蒂夫一个人站在那儿,双臂环绕,看起来令人不安,以至于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在他生气勃勃或说话的时候从来没有这样过,可在随后的几个月里,我见到了好几次,进行了一番观察之后,我很肯定我看到了他的另一面。一个人独处时,史蒂夫有时候摆出的姿势就像一个疯狂的瘸子。不管是站着,还是靠在墙上,他都会环抱着自己,显得身体虚弱,弯腰驼背,一边骨头突出的膝盖弯曲着,向内扭转。他还垂着头,用一只眼睛透过垂下的头发视物。史蒂夫可以站在最刺眼的阳光下,他弯曲的身体可以形成一个锐利的阴影。所以可以产生非常阴暗的阴影。每当这时,均匀的黑暗就会笼罩住他,给人留下清晰的印象——他极度孤独。他身体里对情感的渴望立刻就能穿透我的心。
我记得他当时有一个朋友,是个女孩子,理智、风趣,算不上特别标致却冷静自信,因此显得很美,令人印象深刻。这个女孩子会在很多方面挑战史蒂夫,而这是我做不到的,遇到这样的情形,我会立刻坐直身体,仔细观察。我觉得她看到了他身上的一些特质,使她感觉受到了召唤,要与他交锋。她这人有点专横,会逼着他做一些不受社会欢迎的事来表现勇敢。
这个女孩子提出的奇怪要求使我感觉很不舒服。你几乎可以听到她说:“现在,我的木偶……”我还记得她缓缓地走到他身边,轻声说出一些新主意,她一开始总是会这样说:“现在,我希望你这样做。”史蒂夫就会受到她的咒语摆布。在他准备接受挑战的时候,他的身体会贯穿着一种节奏,他会寻找任何机会来赢得她的认可。
史蒂夫不能食言,她也绝不允许这一点。他有一次想要反悔,可我看到她坚持立场,与他对峙,反复述说她的挑战。我现在怀疑他是受到了她身上那股力量的吸引。我并不嫉妒她,可她对他说话的方式和她让他做的事让我感觉很不自在。那些挑战很好玩,与此同时又一点意义也没有。这样的事有很多,我真希望我能记得,可我能记得的只有一次:在旧金山,她让他插队,越过前面大约五十个人去买一场戏剧演出的票。她是这么要求的,他也按照她说的做了。在我看来一切都明朗了,这些要求都是用来让这个笨拙的男孩子站起来,发挥出惊人的潜能。在她和她的力量面前,我肯定就像一只小虫子。
他还有个朋友是欧亚混血儿,是个瘦高挑儿,我称呼他为“卢”。卢看起来身体有一点歪斜,像是从保罗·克利的画中跌出来的人物。在这两个高个子人之间,有一些诗意的东西失去了平衡,他们的甜蜜和对彼此的尊重中也有一些怪异之处。史蒂夫告诉我,卢希望高中毕业后在旧金山当一个出租车司机,这样他就可以研究这个城市的街道了。当时,我在琢磨这件事时认为卢有很多目的,而这个想法和他意欲采取的方式都让我很着迷。可对他来说,一切都很简单:在赚钱的同时还能了解这座城市的街道,仿佛他以出租车司机的身份打掩护,实则却是个卧底。卢的计划给了我提示,让我了解了关于组织复杂性的创新理念。我从未想过可以像这样,通过一次行动来实现多个目标。这听起来或许很傻,毕竟现在人们都是这么做的,可卢同时实现多个目标的方式预示着多用途设备的创造,就像智能手机兼具相机、通信簿和其他功能。对身为画家的我来说,这个想法是那么令人激动又富于生产力。我从未参与过他们的对话,但这件事则让我对他们之间的交谈窥见一二。史蒂夫把这件事告诉我,是因为这事也引起了他的思考。
有一天,史蒂夫告诉我卢的父亲是个酒鬼,还会打卢。史蒂夫从未挨过养父母的打,他总是对卢挨打这事小题大做,我再一次相信这对他非常重要,因为他的养父保罗可能有类似的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