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我对迪伦的作品毫无兴趣。事实上,我从心里对史蒂夫那些拼接的诗词甚至不屑一顾,而且他说我的脑袋扭曲,塞满了别的东西,这让我感觉受到了羞辱。我从未像他那样东拼西凑,而且他对我的看法并非言行谨慎。我可不像他那样对鲍勃·迪伦了如指掌。我看到的只是出现了一些变化的迪伦的歌词,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他就不能写些原创作品。要知道,女孩子对她们的男朋友非常挑剔的。
关于诗人,我有着浪漫的想象,我觉得他们是一群纯粹的人,宁愿跳崖,也不愿意让自身远离真理与生命的本真。我以为史蒂夫就是这样——纯粹如初。可现在我知道迪伦的歌词很棒,也知道史蒂夫一直在寻找某种方式令自己居于其中,仿佛那些方式就是高楼大厦,因为对他而言,这就是他希望的结果。而我始终在心里寻找一种方法,可以改变当时的状况,那样,我便可以读他的原创诗歌,问他问题,并且了解他的变化。
搬进小屋没多久,我们发现那些山羊会做出非常讨厌的举动,在我们下车时,竟然从后面顶我们。这些坏脾气的家伙很狡猾,动作敏捷,这件事真是极其烦人。只要我们离开公路,驶入山谷,那些山羊就抬起头,看着我们把车驶近。接下来,它们就迈着谨慎的步子,悄悄地向我们的车靠过来,还会微微退缩一点儿,以免动作太明显。可我们早就发现了。
要是我们不注意,有时候即便我们已经很小心了,二十英尺的跑动距离也足以让这些家伙把我们顶个正着。在被攻击了很多次之后,我们找到了窍门,那就是史蒂夫大战领头羊。他会跑去找那头攻击性最强的黑山羊,抓住它的两只长角,然后推它,与它缠斗,我就趁此机会拿起车里所有的东西,远离危险区域。我一跑到门廊上就不禁失笑,为他这份顽皮的骑士精神而兴奋不已。接下来,他就尽快地转过身,跳到台阶上和我会合,我们就在那里一起笑,一起心慌慌。
那个门廊是个很棒的瞭望台,因为那些山羊的缘故,我并不经常去小屋周围闲逛,我只是站在门廊上,沐浴阳光,呼吸新鲜空气。有一天,我站在门廊上,看见邻居们都在他们的前门廊上,似乎是在开小型派对。我天生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只是那栋房子距离我只有大约二十码(1码约为0.914米)远,我想不注意都不行。阿尔曾无意和我提起过,这些邻居只等着继承遗产,会服用大量的致幻剂。随着生活方式的改变,我不再对致幻剂充满浓厚兴趣,不过这些邻居们很不错。我和史蒂夫从未认真聊起过他们,也从未和他们有过过多的交流,只是碰面时说句“你好”。可在那一刻,在我享受清新空气时,史蒂夫悄悄地走到我身后问:“你会那么做吗?”
我回头看着他,只见他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仿佛正在看远处的飞机。“做什么?”我问。他以为我能了解他的心思。
“等着继承遗产。”他说。
“不会。”我回答,说这话的时候,我忽然产生了一种感觉:这个问题并不是关于人们应该如何利用时间的。我感觉他正在偷偷地试探我。因为这个,还因为这个问题很有指向性,很见不得光,所以我至今记忆犹新。史蒂夫凭直觉知道自己会成为大富翁,他曾经对我说过这话。难道他不仅想判断我的性格,还想确定我在他的未来中将扮演怎样的角色?在那样的未来里,他自己的角色又是什么呢?
盛夏时节,我和史蒂夫去了旧金山北滩的一个小型影院看卓别林的电影《摩登时代》。我们没什么钱,而且未来也没有什么可以预见的赚钱途径,可他喜欢经典电影,也喜欢给我介绍它们。那天晚上看完电影,我有一丝紧张地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我们把剩下的大多数钱都用来吃晚饭和看电影了。倒霉的是,我们发现车上居然有一张二十五美元的违规停车罚单,我只好绝望地把自己的口袋翻了个遍。史蒂夫却很冷静,似乎压根儿就不关心这些。事实上,他的脸上又出现了那种表情——悲伤、屈服和若有所思。我看得出来,他正在思考他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