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惜目送项勇那辆小号“装甲车”驶上了主干道，渐渐混入车流，转身回公寓去。夏夜的微风轻抚裙角，也送来路边大排档上烤羊排鸡翅以及油炸臭豆腐的烟火气。她手里捏着两份华人建筑师协会年会邀请函，觉得很幸福。她感谢项勇，把这种细致体贴的幸福送到她的手中。可是，她必须和他保持距离。幸福不能贪多，只要一点点就好。因为，太好的福气，她消受不起。

那年和章轲风说了再见之后，她办妥了一切相关事宜，就要出国去。离出发的日子还有几天，她留在家里陪妈妈，意外地接到了萧建豪的电话。

墨惜在萧建豪那里做了一年兼职，他们相处得非常愉快，她和章轲风的事萧建豪也多少知道一些。提及要出国，萧建豪自然会问到章轲风，他是不可能出国的。墨惜没有说太多，只说分手了。萧建豪是“过来人”，是理解的，并没有多问。打电话给她时，他的语气却有异常。

“墨惜，我跟你说件事，你听了不要着急。”萧建豪尽量把语速放慢。

“老大你说，我不着急。”听到这样的开场白，怎能不着急。她本能地意识到这件事可能跟章轲风相关。

“你听我说啊，墨惜，章轲风他受伤了……你别急，听我说，他在训练的时候出了些意外，现在正在医院的ICU病房。给他动手术的专家组里有我堂兄，所以我才听说这事……墨惜，你千万别着急，啊？你要是还有时间，是不是过来看看他？”

“有。我有时间。我马上去看他！”

“你别急。墨惜，你听我说，你千万别着急。”

意外。ICU病房。手术。专家组。几个词交替在虞墨惜的脑子里盘旋出现，她几乎是瘫坐在沙发上。她还记得那前他求婚的样子，笑着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对她说“小坏蛋，兵哥哥是特意赶过来求婚的，我下午马上就得赶回去，还有任务呢。大任务。”他把军功章推到她的手边，“墨惜，嫁给我，必须的。我们说好的，一辈子不分开。”

他说过，回去之后还有任务，大任务。她却那么残忍地跟他说了分手，让他带着满腔满腹的失望和委屈离开。她怎么能这样对他，他的伤是她一手造成的。她都跟他说了些什么？她说她恨他，恨他全家，她说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她甚至把他送给她的独一无二的子弹壳戒指丢在了地上，还丢下了那枚永远和他在同一个时间的情侣表。是她像一个最冷血的刽子手，斩断他骨肉相连的一部分。手起刀落，他伤得多重，有没有流血，她都不去看一眼。

她以为这样就可以解脱了。她会在那个有美丽枫树的国度远远守望他、祝福他，互不相扰地平安度过余生。命运却这么残忍，把她最后的希望都毁灭掉。

他带着一颗破碎的心去了真枪实弹的训练战场。她不敢想象那些没有眼睛的武器如何残忍地伤到他。她仿佛看到一枚高速旋转的子弹径直穿透了他的心脏，他在流血，他在倒地前还眼巴巴地看着她说：“墨惜，嫁给我，不要离开我。”

“我不会离开你的，章轲风！”

墨惜呆坐几秒就猛地站起来要往外跑。

“女儿，你去哪儿？”妈妈拉住她问。

“妈，章轲风出事了，他，他可能会……”她不敢提那个字。她绝对不能把那个字跟章轲风联系在一起。他是她的树，是她的天，他是无所不能所向披靡的英武兵王，他绝对不会有事。“妈，我必须去看看章轲风，必须去。”

墨惜脚上还穿着拖鞋，一手抓了钱包急匆匆就往外面跑。她家住的是一排平房的最外边一户，出了门就是T市最外环的公路，常年有运送煤炭、水泥的载重大卡车扬着厚重灰尘呼啸而过。墨惜像丢了魂似的往外跑，听见妈妈在后面喊：“女儿，你等等！”

“妈，我必须去找章轲风，我要和他在一起！”她头也不回地往外跑，恨不得下一秒就跑到ICU监护室去，把死神从章轲风的身边赶走。

然后，她就听到了身后载重卡车紧急刹车的声音，听到数吨重的钢铁怪物狰狞着撞击肉体发出的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