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醒来,果然出了点状况。不过不是父亲,而是母亲。被闹钟叫醒的我,在沙发上等了好久,直到再次睡着,都没有等到她起来给我做早饭。临到快八点,她才从卧室跑出来。一边把我往门外推,一边解释说她昨晚忘了上闹钟,睡过点了。
这次我是真的迟到了,被班主任一顿臭骂。那当然啦,学生迟到老师会扣工资的。我在心里不住地埋怨母亲,又是把饭做坏,又是睡过头,家庭主妇未免当得太不合格了。
“于冰同学,你有没有听我说?”
我连忙站直:“听着的。”
“你别找些莫名其妙的理由,还把责任推到家长身上。再者说了,隔壁班那个谁,人家单亲家庭的,从来没见过他迟到,学习还特好,这次又考了,嗯,考了第几名来着?”
他后面说的什么我一个字都没有听,我只听到“单亲家庭”四个字。在那一瞬间,后知后觉,又愚蠢又幼稚的我终于明白“失去父亲”是什么意思了。
父亲和母亲要离婚了。
我告诉自己,必须做点什么。不管预知症有多准,我都要阻止父亲离开我们。
但是我全无头绪。因为我不知道他们两个为什么要离婚,自然也就不知道如何下手:我是该督促母亲认真做家务,天天打扮自己,还是去父亲的医院搜寻那个可能存在也可能不存在的第三者?说不定根本就没有什么具体的原因。突然为了一件小事就吵起来,吵着吵着,一个喊“离婚”,另一个喊“离就离”,跟电视里演的一样。
我想破脑袋,也只想到一个说不上有多好的办法:我要弄一顿烛光晚餐,让他们两个感受一下三口之家的温馨。说干就干,放了学我就往商店跑——我哪等得起,万一他们今天晚上就签离婚协议怎么办?
商店的蜡烛倒不少。我一件件看过去,也不知道它们都是用什么材料做的,居然可以卖这么贵,早知道这一周就不吃早饭了。最后我只好问店员,最便宜的蜡烛是哪种,他看了我一眼,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大包白色蜡烛:“五毛一根。”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叠坐公交找的零钱,全是一毛两毛的,放上柜台,“我要五根。”
他也懒得数毛票,直接拨了五根蜡烛过来。
我两手握着蜡烛往店外走。刚到门口,看见一个小孩,被他的父母牵在中间,走着走着突然抬起两只脚,两边的大人也跟着把他拎起来。他就这么悬空着,笑得特别开心。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眼泪跟着就流了下来。
回到家,挨到吃晚饭的时间,趁着母亲出门扔垃圾,我赶紧把蜡烛拿出来,一根根点着,在餐桌上摆好。
父亲凑过来问,“这是要做什么?”
“爸爸,把灯关了。”
“你要搞花样吗?”
“快关嘛。”
父亲没再追问,把客厅和厨房的灯都关了,屋里只剩桌子这一片还有光亮。
“看起来还挺有情调。”父亲又倒上一杯酒,“你要不要跟我喝一个?”
我正准备回答,门口突然传来母亲的声音,“停电了吗?”她说着按动开关,灯自然又亮了起来。
我看着母亲走过来,她瞥了蜡烛一眼,“没停电点什么蜡烛?”不等我有反应,她已经把蜡烛一根根拔起来吹灭,提高嗓门说,“吃饭还点蜡烛?不怕烧到头发吗?胡闹!”
看她那么生气的样子,想到预知的场面终将来临,而自己绝对无力改变,我胸口一痛,终于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