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刘晓明
自从我开电话亭的第二天起,便有一位老太太常来这里打电话。电话拨通了,她不等人接,就放下了话筒。而且,每次她从不等待,不重拨。我很纳闷,心想:这老太太,三天两头跑来,就为了打这么个不说话的电话,真怪。
后来,我和老人渐渐熟了,她才告诉了我关于电话的秘密。
我姓袁,退休已经六年了。我原来是一所中学的音乐老师。前年老伴去世,为了排遣孤独和思念,我上了老年大学。在老年大学我结识了一位叫欧阳卫东的朋友。由于一些共同的爱好,我俩很投缘,渐渐地常常愿意待在一起,我们还一起参加了老年艺术团。
在一次准备文艺汇演的排练中,我和他彩排《沙家浜》,我清唱沙奶奶,他给我用二胡伴奏。我们配合得很默契。
一个雨天,我们一起回家。走到一个叫东岳的餐馆旁,欧阳说:“袁老师,你先走吧,我该吃饭了。瞧,这就是我的食堂,一年365天,我至少有300天在这里吃饭。要不,我请你一道吃?”听说他的老伴8年前患癌症去世了。他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孩子们都长大成人,有了各自的家。8年来,他一直一个人生活,备感寂寞。我突然生出一种怜惜——都70多岁的人了,还这样漂泊着吃饭。我说:“以后,你没事就来我家吃饭,我欢迎你……”
此后,他常常来我这里吃饭。有时,还带许多菜来。我们很自然很亲切地一道吃饭,突然间有了一种家庭的感觉。
有一天,他对我说:“古人道:有来无往非礼也。我是不是应该请你到我家去坐坐。”我点头同意了。
一进门,我就感到这位欧阳是个很不善理家的男人。屋子虽然宽敞明亮,可家什却七零八乱,望着这一切,我的心中一阵酸楚,不由得挽起袖子,开始收拾房间。我忙碌着,他却愣愣地望着我……
后来,我们常常相约,在董必武广场打太极拳,做智能功,还在夕阳下散步……
10月3日,是我的60岁生日。以往,我都是去汉口女儿女婿家过寿。但这一次,我却告诉女儿,我要一个人过生日。
这天,我请来了欧阳,我给他做了丰盛的晚餐。我们还喝了葡萄酒,满脸通红,我们彼此望着对方笑了,像一对老来夫妻。
傍晚,女儿女婿突然来了,拎着蛋糕,携着孩子。女儿说,不管怎样,他们还是要给我过生日。在房间,他们看到那幅题为《晚情》的国画,望着落款上的欧阳卫东四个字,便什么都明白了。女儿女婿很懂事,衷心祝福我。
整整一夜,我都被孩子们的祝福激动着。
第二天,去老年大学上课。我满怀希望地等待着欧阳。可是,这天他却没有来。
晚上,欧阳突然来到我家。一进门,一句话没说,泪水就涌了出来。许久,他才缓缓地对我说:“昨晚,我对孩子说了我们的事,没想到孩子们的态度一个比一个强硬,他们说什么也不许我再婚。”说这话的时候,他声音颤抖,孱弱无力。我只有不断安慰他。最后他说:“不管怎样,我们还是要在一起,谁也拦不住我们。”
天渐渐冷起来,上学的老人越来越少。可是,我俩风雨无阻,成为最勤奋的学生。我们知道是一种什么力量在支撑着我们。
然而,半个月后,一连三天,我都没有遇见他。我心急如焚,拨通了他家的电话。我听到他急促的咳嗽声。他语无伦次地告诉我,哮喘病犯了,不能出门了。我一听就急了,要去照顾他。可是,他却支吾着,找了一大堆理由拒绝我。最后,他又用低低的声音对我说,他每天下午两点在湖医附属二医院的门诊部打吊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