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天京的万余太平军将士及官员弁目三千余人,全部战死,无一人投降。洪仁玕保护幼主走安徽广德。曾国藩在向朝廷报捷时说:“洪逆倡乱粤西,于今十有五年,窃据金陵亦十二年,流毒海内,神人共愤。其蹂躏竟及十六省,沦陷至六百余城之多……此次金陵城破,十余万贼无一降者,至聚众自焚而不悔,实为古今罕见之剧寇。”
曾国藩说无人投降,似乎是为湘军陷城后的过重杀戮找借口。赵烈文在日记中说,大部分太平军士兵死于城陷时的战斗,城破后死的反而不多,因为不少人已向官军投降,并协助官军搜掠财物,换取活命。城陷后死得更多的是无辜百姓。
江宁,全城陷入火海,直烧得天昏地暗、天愁地惨、天崩地裂,有些火是太平军突围时放的,有些是官军抢劫财物后为了灭迹放的。从赵烈文的日记中,后人可以一睹天京城破后,一连七天七夜的抢掠、屠杀惨况:
计破城后,精壮长毛除抗拒时被斩杀外,其余死者寥寥,大半为兵勇扛抬什物出城,或引各勇挖窖,得后即行纵放。城上四面缒下老广贼匪不知若干,其老弱本地人民不能挑担,又无窖可挖者,尽遭杀死。沿街死尸十之九皆老者,其幼孩未满二三岁者亦斫戮以为戏。匍匐道上,妇女四十岁以下者,一人俱无,老者无不负伤,或十余刀,数十刀,哀号之声达于四远,其乱如此,可为发指。
李鸿章没参加江宁的攻城之战。金陵城破后的第二天,即六月十七日,他上折表示拟抽队会剿金陵。并写信告诉曾国荃,刘铭传的队伍将在七月中旬开到金陵。当时他还没收到金陵城破的消息。等到他收到捷报后,便奏请改派各军截剿战败外逃的太平军。
六月二十日,李鸿章写信向曾国藩道贺:“江宁省城已于十六日克复,为之雀跃狂喜,师门与沅丈艰苦经营,忧勤顾虑,必须专克此城,以回东南数省劫运,上酬主知,下副众望。不世之功,必待非常之人。鸿章所为,每奉明诏与大咨,辄趦趄旁皇与不敢进者也。”
他又写信向曾国荃道贺:“敬审擒获忠逆及洪逆次兄,扫穴歼渠,功高百辟,快慰无似!两年以来与忠逆搏战最多,既深佩其狡猾,更积恨其忠勇,来谕阱虎乞怜,曾狗鼠之不若,殊可嗤也。洪秀全必须戮尸,以抒众愤。其幼子想已窜出……伪府被焚,地窖当必不少,如能掘得金穴,藉犒饥军,稍偿血战之功,实所欣祝。”
捷报传至紫禁城,两宫太后命议政王、军机大臣传谕:
逆贼洪秀泉(全)等以数十万逆众,久踞金陵,曾国荃等督兵围攻,所部不满五万,两载以来,将城外贼垒悉数扫荡,兹复于炎风烈日之下,伤亡枕藉之余,并力猛攻,克拔坚城,非曾国藩调度有方,曾国荃及各将士踊跃用命,不能建此奇勋。
朝廷论功行赏,曾国藩赏加太子太保衔,封一等侯爵(后赐侯号为毅勇),世袭罔替;曾国荃赏加太子少保衔,赐一等伯爵(威毅);李鸿章赏加一等伯爵(肃毅);均赏戴双眼花翎。上谕对李鸿章的表彰词为:“江苏巡抚李鸿章统领中外水陆各军,由上海一隅转战而前,连克苏常府县,并领兵出境,攻拔嘉兴等处,现复协剿湖郡,扼守高(淳)、溧(水)一带,使江南逆匪进无援兵,退无窜路,实属勇谋兼优,着加恩锡封一等伯爵,并赏戴双眼花翎。”
然而,胜利也带来了一些意外的烦恼。有些人可共患难,但不可以同安乐,这个道理曾国藩当然清楚,但没想到这么快就应验了。金陵攻克后,曾国藩在最早的捷报中,声称太平天囯幼主已自焚死。但左宗棠的奏报中,却毫不留情地指出幼主已突围而去。这明显是指曾国藩谎报军情,夸大战功。曾国藩气恼之下,上奏称左宗棠于“杭州省城克复时,伪康王汪海洋、伪听王陈炳文两股十万之余,全数逸出,尚未纠参” 。曾、左之间的矛盾,一下子公之于众。两人从此绝交,不通音问。李鸿章与左宗棠,本来就有心结,这下自然是站在老师一边,这又令他与左宗棠之间的裂痕,进一步加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