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虽然已近尾声,但留下了一个巨大的废墟,要修复重建,也许要花上比破坏多一倍的时间。兵燹最重的地区,如两湖、江浙、两淮等地,一向是全国最重要的财赋之区,战后一片萧条。呤唎在《太平天国革命亲历记》中,引用报纸《上海之友》上的文章:“在通往无锡的路上,遍地荒芜,荆草漫生……可是沿途布满了数不清的白骨骷髅和半腐的尸体,使人望而生畏。这里没有做买卖的船只,商业绝迹。无锡已成一片废墟……到常州府,沿途九十五里,仍旧是一片荒芜凄惨的景象,不见一个做工的人,遍地荒蒿,杂草没胫……到达了丹阳与常州府之间的一个村庄陆泽,此地片瓦不存,不见一个人影,虽然前面五里之处设有一个厘卡。”
“大兵如市,人死如林,持金易粟,粟贵于金”,汉代童谣中的悲惨景象,复见于今日。对这种景象,史家站在不同立场,引用不同的史料互相批评,或归咎于太平天囯,或归咎于官军,但站在老百姓的立场,被太平军毁掉家园,与被官军毁掉家园,究竟有多大的区别呢?
李鸿章曾哀叹“七百有三十年无此大劫”,没有二三十年时间,难以复原。然而,这时国内外形势,依然风雨飘摇,太平天囯余波未了,捻军之乱又乘风兴浪,可供朝廷和地方政府采取的复兴措施,寥寥无几。
同治二年(1863)收复苏州后,李鸿章在各乡镇设立难民局,收养流离失所之民;又令各地绅董设立善后局。他最重要的措施是“招垦抚恤”,资遣难民回籍十余万人,并发耕牛、种子,招集流亡垦荒。同治三年(1864)八月,李鸿章在奏章中说:“今全省虽就肃清,而被扰各属人民稀少,田野荒芜,蚩量孑遗,仍多冻馁而死,臣职司守土,方救死扶伤之不暇,日与官绅谋所以招垦抚恤之方,但苦无款可筹,何忍于灾区再有朘削?”
由于战乱,江、浙、皖三省受灾最严重,许多原来的豪门大户都已家破人亡,时人描述:“几于百里无人烟,其中大半人民死亡,室庐焚毁,田亩无主,荒弃不耕。” 乡间的鱼鳞册、黄册几乎全部毁于战火,田产契据亦大多散失无存,导致地价暴跌。江苏嘉定“原地价每亩至二十余金,地狭民稠之处,有贵至四五十金者”,战后“亩不过三五金”。 从地价的低落,也可以看出人们对垦复缺乏热情。虽然政府推行招垦政策,但面对“百里无人烟”的乡村,招魂比招人更容易。
曾国藩哀叹:“纵有城池克复一两年者,田地荒芜,耕种无人,徒有招徕之方,殊乏来归之户。” 他只好从外省招人来开垦,但这些人来了,又引起土客之争。后来报纸有这样的描述:“同治初年,有创议令楚南北之人挈室来佃此土者,于是趾踵相接,蔽江而至。至则择其屋之完好者踞而宅之,田之腴美者播而获之。不数年,客即十倍于主,因是有客民之号。客民既众,贤愚不一,掘人坟墓,伐人树木,拆人墙屋,抢人稼穑,无日不有,无处不有,习以为常,殊不为怪。”
这种情况,江、浙、皖各省皆然。在安徽南陵,太平天囯失败后,“土著死亡殆尽,地广人稀,劳工缺乏,少数遗民,皆不欲多占土地,以负纳税义务,因致土地几等无价值,乃有他处豪富,多量收买,而造成四家大地主,此即称为某某堂者也,其有田最多者,约两万余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