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在家人们的闲聊中,加西亚·马尔克斯常常回忆那些日子的下午士兵经过家门口沿阿拉卡塔卡镇的街道行进的情景,甚至喜欢回忆一个细节——有几个士兵跟他打招呼说:“再见,加比小猴“小猴”是对孩子的昵称,“加比”系“加夫列尔”名字的简称。。”母亲和弟弟妹妹只是半信半疑地听着,因为他们觉得这回忆在一个当时刚刚两岁的孩子来说是过于早熟了。无论如何,确切的是他的印象加上外祖父给他讲的大屠杀的事情,将要构成他思想形成过程中最有效的酵母之一,他最坚定的文学念头之一。更有甚者:他弟弟路易斯·恩里克说作家改了自己的出生年份以使其与大屠杀的年份一致。不管怎样,不可否认这场罢工及其血淋淋的结局是20世纪哥伦比亚历史上最重大的事件之一,是香蕉种植园这一非凡现象的缓慢和隐秘的悲剧必须流血的一处不可避免的创伤,它永远标志着整个国家的历史觉悟。
从1918年起就可以看出近期必有大事。香蕉产业顺利开发15年之后,工人们自发地接受了不久前发生的十月革命的影响,第一次策划大罢工,立即遭到马尔科·菲德尔·苏亚雷斯保守党政府的镇压。六年后策划变为现实。但是,同上次一样的缺乏领导和组织使这次罢工很容易地被佩德罗·内尔·奥斯皮纳政府当时已经扩大到整个地区的军事力量镇压扼制了。两次失败使人们认识到,香蕉种植园的工人们必须组织起来进行一次全面的决定性的罢工,因为联合果品公司与土生白人企业家对改善恶劣的劳动条件和增加少得可怜的工资这种话连听都不想听。
在这种形势下,出现了阿尔贝托·卡斯特里翁、埃拉斯莫·科罗内尔、爱德华多·马埃恰在内的一批工会领导人,他们刚好在马格达莱纳河下游的罢工中失败后来到这里。传奇式的人物马埃恰是一个自发的而非懂理论的无政府主义共产主义者,十分精明,十分熟悉哥伦比亚工人运动,擅长讲演和写作。他还是一位暗中行医的魔术般的顺势疗法大夫,取出一块胆结石如同取得一笔钱一样便当。和《百年孤独》里的无政府主义者阿利里奥·诺盖拉一样,马埃恰以医术为诱饵笼络门徒,很快成了两年前在瓜卡马亚尔建立的“马格达莱纳省劳动者工会联盟”的主要领导人。他用手提油印机这个最可靠的盟友在工人中间开始培养工会意识与政治觉悟,使他们看清发动一场让政府和工厂主低头的强硬总罢工的必要性。这样,1928年的罢工者们依靠许许多多的“民居”,在谢纳加城一同商议并且拟订了一份著名文件,其中有九条要求:建立集体保险制度;补偿工伤;星期日带薪休息,宿舍要卫生;提高工资50%;撤销种植园地区的警察局;取消15天发一次工资的规定而代之以每周一次;取消个体契约而代之以集体契约;每400名工人设一所医院和每200名工人有一名医生;扩大并清洁工人居住区。这些要求大部分同哥伦比亚宪法及其他法律一致。
具备如此多法律的和道义的理由而获胜的罢工,却将要部分地由于政治上的短视而失败。它的领导人是被美国和俄国工人刚刚取得的胜利冲昏头脑的共产主义者或无政府主义—工团主义者,因此他们不隐瞒一些超出严格意义上的工会范围的欲望。然而谈判的最大困难在于联合果品公司是一个飞地经济实体,是哥伦比亚的一个国中之国。由于公司在法律方面所耍的花招,因而从法律上说它不必为数千罢工工人负责。更糟糕的是米格尔·阿瓦迪亚·门德斯的保守党政府同前几届政府一样,服服帖帖地为这家美国公司效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