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绝调(8)

青苍 作者:耿立


攻打总督府失败后,广州城内,那些清兵一边四处搜捕党人,捉拿漏网的黄兴,一边将战死的清兵尸骸移走,而将年轻的穿中山装的党人的尸骸尽行肢解,胡乱抛掷于街上,说要曝尸十日。那些年轻志士遗体支离不全,很多的人怒目圆睁,或做大声呼喊状,惨烈狰狞呼啸声风的英气宛然如生;或浑身弹孔的躯体血肉凝结黑紫;或身首异处的头颅,面颊上仍留存着咬碎牙齿的孤恨;或孤零零之手臂,拳中还攥着尚未掷出的炸弹。

张鸣岐将广州起事的情形电禀清廷,满洲亲贵接电后人人惊惧,震骇莫名,摄政王载沣连日夜做噩梦,醒来后冷汗淋漓,遂电令张鸣岐严查余党,将捉获的党人审明身份,就地处决。

张鸣岐就在水师行台升堂了,命李准主审,自己与刑名师爷等督衙的幕僚、属官坐堂相陪。李准当下传令,将被俘的志士一一带上来接受讯问。

第一个是随林觉民赴死的福建同乡陈更新。陈更新被五花大绑着押上堂来,陈颜色不屈,直立不跪。李准问:“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陈更新答:“陈铸三,中国人。”

一旁的张鸣岐插话说:“好一个美少年,名字却叫得怪异。”

陈更新朗声大笑:“无学识的狗官!铸三尺剑,提之以取天下,明晓了没有?”

李准大怒,拍案而起,手指陈更新斥道:“你年纪轻轻,为何与乱党为伍,自罗杀身之祸?”

陈更新扬头作答:“杀狗官,反满清,是我毕生之心愿。此役我杀贼兵数十,又纵火焚烧总督署衙,纵死也畅吾心怀。我与同志失散,孤身奋战一昼夜,不眠不食,而精力弥增,若非我枪弹用尽,你等鼠辈能抓住我吗?”

李准怒极,下令将陈更新推出门外斩首。接着南洋华侨李雁南被押了上来,李雁南上堂,即大骂不止。李准喝道:“如再口出恶言,便将你凌迟处死!”

李雁南圆睁双目,跌足骂道:“满清胯下的贼子,忘记祖宗的佞人,孽种无良,助纣为虐,我纵入阴曹地府,也要骂遍你等狗官的祖宗三代!你们朝我口中开枪吧,口烂舌断,或许我能饶了你们这些畜生!”说着自行走出门外,张口待杀。

第三个被抬上堂来的即是林觉民,他腰间中了枪伤,双腿被打断,无法直立,只好跌坐在地。审问者和被审问者一时这样对峙着,刑堂一片肃然,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张鸣岐知道,这些青年不会像那些贩夫走卒一样,一到刑堂就跪地求饶,果然林觉民坐在地上,头颅仍是昂昂然,如岩石一般。虽张鸣岐的头颅差点被这些人取走,本应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但他却惊异地看着林觉民,岩岩如玉树临风,气质雍容。张鸣岐叹息:“又一个美少年,却为何都思想错乱,跟着革命党胡闹呢?”

被审问者昂首挺胸,无半点畏缩惧怕,审问者却无法底气萦怀。张鸣岐冷冷地对着坐在地上的林觉民说:“念你有伤,免你不跪。”

林觉民从容一笑,淡然应对:“跪也是死,不跪也是死,又何必要跪呢?”他乜斜地望者堂上的主审,“苍天负我,未能取走汝的脑壳,父母不在眼前,临死之前,观天看地视人世,已没有谁可以让意洞为之屈膝的了!”

张鸣岐喝道:“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嘴!你如此嘴硬,难道不怕本官施以诸般大刑,顷刻间让你皮开肉绽、血溅当场吗?”

林觉民微微一耸双肩,对以轻蔑的口吻:“哈哈,你是把意洞视作三岁娃娃了吧?以为卑躬屈膝,跪上一跪,叩几个响头,哀告上几声,就可以不用受刑,不用吃苦头了吗?嘿嘿,我想大清朝不会不知道吧,九泉之下的那些冤魂屈鬼,活着时跪得还少么?叩的头还少么?哀告求情还少么?结果怎么样呢?还不是一个个或受廷杖毙命,或被斩首示众,或被关进大牢囚禁!”

这时张鸣岐缓和一下,追问道:“为何火烧总督府?大清与尔有私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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