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绝调(14)

青苍 作者:耿立


应该说林觉民和荆轲一样,是侠之大者。广州起事,损失惨重,谭人凤说:“是役也,死者七十二人,无一怯懦士。事虽未成,而其激扬慷慨之义声、惊天动地之壮举,固已碎裂官僚之胆,震醒国民之魂。”主帅黄兴右手被打断两指,足部也受了伤,当他从死亡线上逃出来,遇见3月29日夜从香港带二百多志士赶来赴难的赵声时,两人相抱痛哭,一代雄才的赵声不到三星期悲愤呕血而死。

没有暴露身份的同盟会员埋葬了志士的遗体,共找到七十二具死难的尸骨。其实牺牲的人远不止这些,时在广州新军任管带的革命党人应德明回忆:3月29日起义失败后,清军戒备森严,下令闭城三日,搜查革命党人。凡属没有辫子的、穿黄军衣的以及来路不明白的人,一律格杀勿论,制台衙门前伏尸累累,被杀的人约有二三百人之多。所谓七十二烈士者,是有根据可查的烈士,其余殉难的人无可稽考,约在二倍以上。此外新军各营中以革命党人名义被杀的人也没有人能说出确数,“死于非命,惨不忍言”。“其处死之法是用七寸长钉,对准头脑,一钉致命,随即用蒲包一裹,弃尸海中,惨酷形状,令人酸鼻。”

黄花岗一役,赵声气死,胡汉民心灰意冷,黄兴写下《蝶恋花?哭黄花岗诸烈士》一词和“七十二健儿,酣战春云湛碧血;四百兆国子,愁看秋雨湿黄花”一联,献给死难的同伴。事隔十年,孙中山先生还痛在心底,认为“吾党菁华,付之一炬”,哀惋痛惜之情长久地积存在心灵的深处。

环视古今中西,饮刀求快,在选择的当口,很多的忠勇之士,是要和自己所爱的女人交割一下的,这时候,平素里的儿女情长就要挥泪斩下。虽然楚霸王那敢作敢当的男人气与虞姬的生死之恋令人神往,但那是虞姬的挥剑自我了断而断了霸王的念想与不舍,这个时候要的不是柳永的“执手相看泪眼”,而是苍凉的决绝的背影。革命者是舐血的剑,当断就断,把青丝割下留存在永恒的记忆里。

我知道同是志士仁人,同是英雄年少,同是侠骨柔肠,谭嗣同与夏完淳在就义前写给妻子的诀别信也同林觉民的《与妻书》一样感人至深。谭嗣同是在囹圄中写给夫人李闰的绝笔信,那是戊戌变法后,甘愿流血的谭嗣同给夫人的道别。

闰妻如面:结缡十五年,原约相守以死,我今背盟矣!手写此信,我尚为世间一人;君看此信,我已成阴曹一鬼,死生契阔,亦复何言。惟念此身虽去、此情不渝,小我虽灭、大我常存。生生世世,同住莲花,如比迎陵毗迦同命鸟,比翼双飞,亦可互嘲。愿君视荣华如梦幻、视死辱为常事,无喜无悲,听其自然。我与殇儿,同在西方极乐世界相偕待君,他年重逢,再聚团圆。殇儿与我,灵魂不远,与君魂梦相依,望君遣怀。戊戌八月九日,嗣同。

读这信,我脑中常回环着谭嗣同最后的壮别情景,也许,曾经的场面在林觉民的记忆里曾反复浮现,他宁愿这样的场面在这片土地上绝迹,才决然投进了反清的洪流吧?

谭嗣同等六人被押进刑场就戮。成千上万的人哭泣着为他们送行。有人为六君子送来西鹤年堂药店的鹤顶血,要他们服下,立即昏迷,可以减轻就刑时的痛苦。六君子推开说:“读书数十年,唯今日用之耳,拿去。”谭嗣同则呼唤监斩官刚毅过来,说:“我有一言要对你说。”刚毅不理睬。谭乃悲愤地用洪亮、高昂的声音朗诵起自己的绝命诗:

“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死得其所,快哉快哉!”

谭嗣同慷慨陈词:“为了救国,我愿洒了我的血。但是今天每一个人的牺牲,将有千百人站起来继续进行维新的工作。”谭大义凛然的正气使刽子手们惊恐。监斩官刚毅用朱笔一勾,慌忙命令刽子手赶快行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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