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清明。原本雨纷纷的时节,天气竟然放晴。多日不见的和煦阳光格外珍贵,天空呈淡蓝色,云朵一丝丝凝固。不知从什么地方飞起的风筝,遥遥远远地望着我们。那个晚晴的黄昏,被云霞拉得无限漫长,优美得像穿越指间的一场电影。夜幕初临,纯净的深蓝色在暗红的霞晖中,渐渐显影成形。这是人间四月天,春晓烟花的季节。时间依然是不紧不慢地流逝,却像极了一群沉默的暴徒渐渐逼近,让我有一种手无寸铁的慌张:决斗的末日就要到了。
等我们慢吞吞地走进灯光煞白的教室,大家早已在埋头刻苦攻书做题了。班主任站在门口,看着我俩不情不愿的样子,像赶两只不想回羊圈的小羔子似的,一边叹气一边在我们的背上拍了几下。他的新口号是什么来着,对了:“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跟别的口号不同,每个人都在嘴上反抗,却在行动上响应。
终于结束自习回到家里,一如平常:洗澡,看书,在60瓦的台灯下做题。被一道数学卡住,心情烦躁,于是起身,吃母亲送来的水果,喝牛奶。回到桌前,读了一小段闲书,企图安抚身心,结果却是更加令人烦躁。此时已经夜深。大概是因为有云,星辰很少。楼上的大提琴声隐约传来,脆弱而拘谨,断断续续,如泣如诉。大约拉琴的人性情克制而且孤独。
放弃令人头痛的卷子,就着琴声入眠。
一天又过去了。
我开始知道生命的脆弱,也是从这个万劫不复的季节开始。
晚自习复习到“布拉格之春”的时候,闷热的天气骤变,黑色的云层压下来,天边是惨白的亮,一场暴雨在即。坐在窗边,冷风灌进单薄的衣服,硕大的雨点掷地有声,淋漓痛快,让人产生想冲出去的欲望。下课的时候,十禾拉着我的手冲下楼去,跑进大雨中,天色大暗,雨滴沿着她光洁的面孔下滑,头发湿透,每一丝碎发都伏贴地黏在额前。她踩着积水跑了很远,张开双臂在大雨中站定。
她的背影有种让人不忍打扰的孤独,令人怜悯。
一个人回到教室,刚进门,突然停电。整个教学楼顿时人声大哗,教室里乱作一团。黑暗中的鼎沸,几乎掀翻屋顶。班长站起来维护纪律,大声喊,安静!安静!——只是没人理他。
直到班主任走上讲台,大家才收敛了放肆,安静下来,黑暗中窸窸窣窣地摸索着,站定。“今天停电特殊状况,提前放学回家,路上注意安全,回家不要偷懒,继续用功!”布置完,班主任转身走了。
“真希望一直停电停到高考,一了百了……”背后一个女生懒懒地说。我笑笑,收拾东西准备回去。
阵雨刚停,空气清透如洗,弥漫着雨水和植物的辛香。我在黑暗中的校园中搜寻十禾的身影,却没有见到她。
怎么也没有想到,我差点再也没见到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