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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四十年的故事》2

四十年的故事 作者:林旭东 陈丹青 韩辛


林旭东的天性,随遇而安,爱油画,懂文学,中途进入中央美院版画专业,毕业后长期涉入影视与电影。他的早年油画,才气多么好,人多么自信,然而只能画连环画,以至转攻版画,最后投身电影。但林旭东认认真真面对他的际遇,碰到什么,就好好做,且始终敏于形式。当年的连环画与风景写生已有上好的分镜头意识,似乎是他日后介入电影的伏笔。那年头,连环画可是严肃戏,篇幅又多,足以容纳青年人的创作激情。林旭东捕捉时代感真有好本领,《骆驼祥子》和《徐悲鸿》有一种“从前”的影像感,前者的确发生在清末民初,后者来自民国的文学记忆。《骆驼祥子》出手便是上品,形式与绘画性相得益彰,然而从此偏重形式,亦略感到形式的受限。《徐悲鸿》好在构图与气息,止于构图与气息,黄灰色底轻敷光斑,画面更显萧瑟、清寒。多年后,当林旭东调弄油彩画农民工,从前的光斑点点纠结为肌肉的辛苦与疲惫,竟然贴切今日的民生之态。

韩辛天生是巴黎画派式的好画手。早岁纸本风景小写生,见笔触,富色彩,弄起彩色连环画,构局不输林旭东,后来画风景画和政治波普,那份洋气而喜气,或《地铁》系列的诡魅艳丽,其实还是当初自学野兽派和连环画养成的手段,跟学院系统无涉。早在七十年代,上海后生韩辛玩味的笔触色块,论前卫的资格,比星星画派还要老,破纸片上弄水粉,比郁特里罗还阴郁,八十年代末,画莫内画过的风景,比莫内还快乐,全靠笔端的活气制衡色彩的酷烈。三十年前韩辛念美院,暂时把才气上缴给教条,老老实实接受再教育,没等念完研究生,便跑去美国接着再教育。在当代艺术景观中,他才气如初:他的才,就一个“玩”字,因他任性无忌,敏感于形式,对欧美种种新旧流派都没意见,只要还是架上绘画,只要还能炫耀洋气,只要由他放手一博,便都欢喜,比种种流派更年轻。越活越年轻的韩辛新近忽然雄心大发,巨幅草图《现代启示录》、《但丁之舟——向德拉克洛瓦致敬》痛痛快快调侃了现世乱相和乱相中的朋友们,当然,还有他自己。

陈丹青归国十年,勇于“退步”,甘于“荒废”,似乎给世人的纷纷议论自供口实,这回,他坦然公开了早年的“进步”,与后来的“退步”与“荒废”相连接,并在他长期被公众设置的“被告”席上,添加了旭东、韩辛这两位新的受审者——在画展中查找他们的“进步”与“退步”,或者,比照谁画得更好,都是无趣的,都是观看与认知的阻碍,因展览所能呈示的意涵,是三个独立的人如何与境遇相周旋,如何与自己的爱和才能相纠葛,如何在不同的时代“画什么”、“怎么画”,而他们顽强信守了自己对艺术的爱,虽然这份爱遭遇了不断改头换面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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