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办法,没有渠道,我只能坚强地依靠自己,自产自销,自负盈亏。又是三年,在校园严打与城管清理的双重夹击下,见缝插针,步步为营。这也不算对敌斗争,这是我一个人的沙场,与心魔中的恐惧、嫉恨、犹豫、暴躁、懦弱、贱格、贪婪等七宗罪做殊死搏斗,顽强挣扎,最终赢得一个人的战争,证明生命本身就是一种成功。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役里,我想过走捷径,获取卑鄙者的通行证,可是我不可能像那些推三轮卖纪念品的“同事”一样,与官匪签订协议,一有风吹草动就跑、就收,我一个二等残者,收也收不迭,跑也跑不快,很容易猝不及防地就被呼啸而来的巡逻车逮个正着,抓个现行。他们并不听你的解释,更不体恤你的情况,既然落在我的手里,就别怪大爷我下手无情,面目狰狞!我有时候还为那些小保安叫屈哩,他们都还是些不谙世事的孩子,漂在北京,浮在北大,不能自我主宰,受人摆布掌控,说南不敢向北,得令不辨善恶,充当打击“入侵者”的工具,替他们的头头耀武扬威。我觉得被恐吓被驱赶的一介书生并不比一个受人唆使、被人怂恿而做坏事的孩子更可悲!
北大的文化氛围也属于柏杨先生笔下的酱缸文化,招苍蝇、生烂蛆也是司空见惯的现象。这里再不好,毕竟是盘酱,甭管辣酱、肉酱、甜面酱,是棵葱的话你就得蘸!我这黑土地长成的文艺葱既然选择了葱蘸酱,还真不能轻言放弃,酱是美味,我爱它。爱它就容忍它吧,不能责怪蝇的滋扰,不能批判蛆的腐蚀,它们也是为了活口为了工作,和你的为了理想为了生活并没有本质的区别。没有蝇和蛆的存在,你如何辨别美丑善恶?没有这些高蛋白低脂肪,你又如何茁壮成长,长大成人,仁义坚强,盗取人世经验和处世智慧,洞悉事物发展规律和入世潜规则,按照公共的规律与别人的规则,全情投入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我始终认为自己是个幸运的人,受佛祖庇佑,招上帝宠爱,甚至真主安拉的眷顾。一年后,当我为生计疲于奔命,对东躲西藏的游击战感到厌烦时,黑面人调离了湖区的工作岗位,城管协管也被移到了东、西门外。虽然新的官员、新的管理者仍然会时不时地教育教育我,让我围着湖区多锻炼锻炼腿脚,偶尔给我出个难题、摆个阵法、连蒙带唬、恩威并用,我也练就了兵来将挡、水来土屯、官来民撤、死活不怕的坚强神经和乐观性格,从而让自己的工作延续到现在,基本上能保持按部就班、有惊无险。偶尔碰上看你不顺眼、吃饱了撑的找你麻烦的黑心人,也只能自认倒霉,走为上策。
走的最高境界是:我有一个很屌的愿望,如果有一天,我被北大官方正式认定为合法书摊,我可以大大方方、名正言顺地在未名湖区兜售图书,我将宣布结束自2004年开始的卖书生涯,云游四方,再不踏进北大半步。
担惊受怕、忍辱受苦的生活已经远去,第十二张桌子依然挺立在未名湖南岸,风吹不走,雨打不动,那是一个自由作家历练灵魂和肉体的道场,在经历血与泪的洗礼之后,如同一道崭新的风景线,鲜亮宛若重生。
本以为能做出一种文化现象,却被誉作一道人物风景。此去经年,人已不在,风景犹存。
注:第十二张桌子也是虚指,言其经常被北大破坏售书行为。事实上,转战未名湖丢了第十一张桌子后,湖边的一石、一椅、甚至席地铺就一块布,都是我贩卖理想的第十二张桌子:移动的风景,不变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