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到了我和小黄毛约定的那个周一的课间操过后，我如约来到了高一四班。看得出，班里的人不全，将近一半的男男女女散布在教室的各个角落。小黄毛也就是霍庭坐在靠近讲台的一张桌子上与周围他的几个死党小弟们调侃着什么，脸上依旧是那副似不屑似轻浮的笑容，看见他坐在讲台旁那一刻我在想，这小子真有当领导的天赋，他很知道利用自己的优势，长得本来就高，再坐在一个相对显著的位置上，自然成了所有人瞩目的焦点。

不得不顺便提一下，十八岁时我情窦已开，正是对异性最为好奇和向往的时节。时常走在马路上见到漂亮些的女孩，我会为了多看几眼，暂时放下一切哪怕十万火急的要事反身跟踪，一跟就跟出几站路而恍然不知。那天站在霍庭班级的门口，我非常清楚等待自己的将是一场什么样的腥风血雨，却依然没有忘记用霍庭发现我之前的极其短暂的几秒钟时间扫视一下整个教室，希望能够在变得血肉模糊前找到一张或几张姣好的青春的面容，如果能够这样，我想自己也会“死”得舒服些。我真的看到了，就在那个短暂的瞬间，我看到了自己生命中的第一张天使一般的脸，按照我的想象，这个情景当中出现的这张姣好的面容应当是趴在桌子上奋笔疾书，偶然撩起的长发缝隙间被我窥到长发后面的脸庞有多么惊世骇俗抑或是像那个年代许多男孩女孩一样手捧一把红棉牌的古典吉他坐在教室的一个角落轻声吟唱着罗大佑的歌，就那么一直唱着，直到我被霍庭等人打出“血染的风采”也始终没有抬头，霍庭的仇报完了，她的歌儿也唱完了，我发誓如果真有这样的场景出现我一定会在她放下吉他的刹那就算是爬也要爬到她的脚边请她做我的女朋友，因为我敢说这样的规定情境无论是在她的还是我的整个生命中也许都只会出现这一次。

然而现实远远不是我想象的那样浪漫。那是一张略显苍白的脸，刚刚睡过觉的缘故，甚至显得有些臃肿，脸上还有桌上的课本硌过的痕迹。从时间上来说，几个事件的发生几乎在同一秒钟里面，而现在我不得不分别叙述。首先是霍庭发现了站在教室门口的我，打了一个响亮的口哨，他妈的，这小子连吹口哨的动作都显得那么帅气，我真的有些佩服他啊，因为像他那样将两手的食指插进嘴里打口哨的方式我背着父母苦练了一年都没有结果，马三形容我这样吹出的口哨就像一个肚子不好的人放了一个闷屁一样难听；然后原本趴在课桌上熟睡的唐淼被这声响亮的口哨声惊醒，抬起头瞪着那双乌黑的眼睛向门口的方向看来，不得不承认，这丫头就是刚刚睡醒的时候，眼睛都那么大，还没等唐淼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我的脑后就挨了一下，凭感觉应该是教室里最常见的木凳子，倒下的瞬间，我已经看不见唐淼那张刚刚睡醒，被书本压出道道，嘴角边甚至挂着一条亮晶晶的口水的好看的脸，但我分明听见了一声尖叫，声音不很大，却足以让所有人听出她受到了很大的惊吓，我知道那一定是唐淼，然后我带着满足和快乐趴在了地上，任凭霍庭等人的鞋、拖布杆和小木凳在我身上肆意地舞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