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拉克洛瓦,《自画像》1837,布面油画,65厘米×54.5厘米,巴黎卢浮宫博物馆
所有人的生与死都是互为衔接的。一种不可战胜的和谐支配着人类的命运,直至他们的子孙后世。德拉克洛瓦在他取得最辉煌成就的时刻,依然默默无闻,孑然一身,他像一头病狮,在洞穴深处不断地咳出鲜血。柏辽兹像一只被拔去羽毛的衰老苍鹰,退入高山之巅的窠臼等待死亡,在那里,那些曾经极度热爱生活的人们的神经,不是被烈日烤焦,就是被冰雪冻结。善于言辞的巨人——小说、诗歌与戏剧大师雨果,被无数民众的喧嚣声摇晃得安然入睡,这些民众多么想留住他。倍受宠幸、毕生追求辛勤耕耘尽善尽美的情欲世界的波德莱尔,其晚年仍不免为盛开的充满毒液的花朵的芳香所毒害。当米什莱改造社会的神秘梦幻在巴黎公社燃起的烈焰中化为灰烬时,他的动脉也就和他的头脑一起停止了跳动。瓦格纳在遍布布景与绘画的火热的城市中心,在伊索尔德①的手臂里,在浩瀚的海空中进入了梦乡。维尼沉默无言地辞别了人世。柯罗从嘴里取下烟斗,在几位挚友身旁离开了人寰。缪塞(Alfredde Musset,1810—1857)这位情感的醉汉,最后被酗酒夺去了生命。陀思妥耶夫斯基被少女、王公、牧师和苦役犯们簇拥着送入了墓地。终生以体验内心世界为己任的托尔斯泰(Lev Tolstoy,1828—1910),在风雪严寒中倒毙在穷人的屋檐下。
席里柯的生涯及其结局是浪漫主义的最好象征。它们充分体现了其征服精神,这种精神是激烈的、绝对的,它义无反顾,对未来不屑一顾,对道德观念漠然置之。他的生涯和结局也饱含着画家对死亡的苦涩感觉。自称师承版画家、油画家普吕东(Prud\'hon Pierre-Paul,1758—1823)的席里柯本人就是一位先驱者,在他生前有格罗,生后有德拉克洛瓦。他拾起格罗的武器反对大卫,德拉克洛瓦借用他炽热的情感,燃起更高的火焰,注入更多的神秘,使自己火热的心智和流动的色彩铺天盖地一般进入绘画领域。
在席里柯的作品中,有着过多的黑色和裸体塑像,但是,它们是通过悲剧的阴影展现出来的突出物。在他的作品中,充斥着死者的形象,人们看到的是被大海的波涛席卷着的一堆堆青灰色的尸体,而那狂怒的后桅的上桅,像是要从不同方位闯入人的感觉世界。当他短暂的使命结束,以及他年轻的朋友德拉克洛瓦展出《但丁的小舟》和开始创作《希奥的大屠杀》(这部作品是浪漫主义表现战争的力作)时,他由于从一匹失控的马上跌落和纵欲过度,精力衰竭染上肺痨而死去。德拉克洛瓦将不会致力于格罗承担的使命,他是那样强大有力,以至无法接受存在于始终没有终结的生活与蒸蒸日上的事业之间的边界线。但是,当他寿终正寝时,一个新的谜便会展现在世界面前。这个人以不断萌生的方式,将会获得许多伟人身上的不同品质——维尼沉默的傲气、雨果不可胜数的具有可塑性的财富、波德莱尔永恒的情欲的震颤、莎士比亚深邃的焦虑不安的愿望——怀着汹涌澎湃的心情,从与拉辛(Jean Racine,1639—1699)、普桑(NicolasPoussin,1594—1665)的频繁接触中汲取有意识的和谐。德拉克洛瓦堪称是伦勃朗(Rembrandt Harmenszoonvan Rijn,1606—1669)之后最强有力、最伟大的绘画宗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