伺机于转型期制度空隙
咸鱼翻身的江湖,尤其私人关系组成的关系社会,在“文化大革命”以后得到另一个得寸进尺的机会——改革开放转型期。1978年后,中国实行改革开放,主流的计划经济制度面临转型。为寻求经济松绑,政府放松社会控制,社会秩序趋于相对自由,原本被压抑而未死的江湖观念得到了整体复苏,再度崛起。
“包工头”现象正好是一个例子。20世纪80年代初,所谓包工头并非正规意义工程承包商,而是一些农民能人,多半泥瓦匠出身,到城里承接土木工程。他们一无注册公司,二无工程队班底,全凭挂靠在亲戚朋友的建筑公司,通过城里的官员亲戚关系揽活儿,转包他人抽取费用,或者回乡拉上一伙同乡亲自承建。包工头进城揽活儿,通常寻找城里有权势的亲戚,譬如建委官员或者大单位的领导,先从修补改造旧房起家,慢慢扩大到承接大型工程,成为百万富翁。城里的亲戚如果手上没有现成建筑活儿,就会将他介绍给同僚或官场死党,这个过程通常需要一顿酒席和一份厚礼。从特权政治学角度说,这也是权力寻租的过程。大多数情况下,这样的介绍和送礼需要辗转多次,才能达成一桩交易。经过多次交往,大家已经发展成为关系户,形成了一个群体,一张关系网,在一起混饭吃。这个过程,也就是新时期关系社会萌芽的过程。
此外,新游民和新移民是江湖再度崛起的背景。20世纪最后20年,随着经济体制转型和人口累积增加,产生新游民潮,曾一度被称为“盲流”。农村剩余人口大量涌向沿海地区谋生形成民工潮。社会控制放松、权力真空、新移民和新游民,多种原因使江湖重新复兴,关系社会的势力趋于鼎盛,“黑社会性质团伙”小规模复苏,逐渐生成一个民间社会活动的广阔平台,发展成一股体制外的力量。与民国时期的江湖不同,这一次江湖复兴的主角是关系社会,团伙式的“黑社会性质团伙”只是配角。
何以说关系社会趋于鼎盛?这表现在以下五大特征:
(1)关系网络复兴。
在城乡朝野广泛缔结关系网络,在权力领域缔结宗派,成为事实上参与地方社会运作的组织体系。几乎所有成年人都或多或少利用“关系”为自己谋取权益,维护生存。“关系”已不是一个违法概念,而是中国社会的一种正常模式,以及个人实力的保障。
(2)人情泛滥。
人情规则在国家法律之外,成为维持私人关系、交换资源的惯例制度,支撑关系社会的运营。
(3)流行“混世”。
“混世”或“混”,重新成为社会的流行价值话语,特别是既得利益阶层的价值话语,成为事实上的流行价值观,大家以“会混”为荣。
(4)面子当道。
面子作为一种强势文化符号,被突出为主流价值规范,既是生存的荣耀和目的,又是人际交往的手段,深刻地影响了经济运行和价值体系。
(5)宗派不绝。
在各种社会组织和单位内,广泛存在朋党和死党现象,属于会党结盟遗迹,一般称为“一条线”“天线”“地瓜藤”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