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因为你,怎么可能是因为你呢?”
“格拉,有时候你看上去无情寡义,丝毫不为别人的故事心动。但是,有时又感觉你是一个很有爱心的人,比我们都更有爱心,是这样吗?”
我冷静地回答她:“我的心不在这里,但是你的话让我明白,我的心不可能远离此地而存在。”
“什么意思呢?我不能完全明白。”艾丽丝太太认真地说。
我摆了摆手,极力想要将言辞难以说清的意义说得更清楚一些:“我相信淡雅而真诚的情感是真理,绝对地相信,不带半点的迷惑,这使得我与任何人交往时,总是点到为止,保持距离与清醒,这也是成为优秀哲学家和诗人所必备的素质。我已然从哲学和诗的撞击中解脱出来,很不容易,但总算跳出了迷惑,二者都需要很敏感的自持。只要稍微越过一点心灵某层意义的雷池,哲学会将其记录为着探知,诗歌会将其夸张为爱的发生,我已厌倦玩弄思想的游戏,只想从生命中去体验真理。”
“如果……如果你是我的孩子该多好啊!”
我笑啦,对他人而言也许如此,于我自己则不然,我不需要,也不在乎别人的怪诞需要。
我习惯于孤身一人躺在床上向天上星星说话,回忆时更不例外,历历在目的良好感受,满天的星斗,佛陀不也是观望它们而豁然开悟吗?
“我第二次满怀希望地来到西藏,其间的差别,由于熟悉了《高僧传》、《指月录》中记载的许多坐脱死亡的例子,例如隐峰禅师,临终前问他的弟子们,你们见过或坐或卧涅槃的修行者,可曾见过倒立着离世的人?众弟子皆答未曾见过,隐峰禅师随即倒立涅槃,顿超法界,令人叹为观止。
第二次来到西藏,我全部的时间用于朝拜寺庙。当探索了布达拉宫内许多昏黑的小屋,顶礼了大昭寺内文成公主带入藏地的贵重佛像,朝见了楚布寺众皆仰望的转世噶玛巴,额碰了西藏第一座寺庙桑耶寺的供台,回望于哲蚌寺倚山立庙的庞大建筑群体,不曾料最终还回到了布达拉宫前的广场上。
并非对佛法完全失望,仍是力不从心,严峻的事实再一次证实了自身力量的薄弱——必须花上几年时间熟悉浩如烟海的佛经典籍,还需遇上有缘名师指点修行迷津,闭关时间三年至十年不等。然而,几生几世未登觉境者有之。这是一种无比昂贵,耗竭毕生精力的生命开销啊!
也许事实如此,无论何时关于宗教的疑问,人们总是表现出大爱的绝情,不断丰满的孤独,最终便仰望星空,扩展至宇宙,无言的慨叹!
村里的大人们,似乎觉着孩子们上学读书后越来越不信佛,惟恐得罪了天神,便积极地以自己的行动弥补罪过,经常去扎嘎寺院,进行长时间膜拜。
处于这样一种现状,边巴多吉一家,开始了长途叩拜向圣城拉萨的艰难旅程,说是为了洗涤前世今生的罪孽,也为了祈祷世界和平,消除人们的灾难疾病。
出发的当天,村子里的许多人都来为他们送行,斟满了青稞酒,献上了哈达,及备用的膜拜护具与风干牛羊肉,场面非常壮观。
我也去了,但不像艾丽丝太太那样与他们热心叨诉,还为他们热泪盈眶,我看在眼里,只感到古代壮士们的激怀满志与悲怆无奈。害怕他们的死,害怕他们理想不能达成的生不如死,不清楚这世界的人们何以如此忠诚于自骗的游戏,仿佛一旦满足了欲求就真的达成了什么。
背过脸去,便会想到大昭寺前每天照例上演的千篇一律的场景——
紧闭的大昭寺朱红色门前,无数虔诚的信徒,来自不同的遥远的地方,脱下藏靴,此起彼伏,身体虔诚地贴在年深月久的光滑石板地面上。
其间不乏头发斑白的老人,迟缓吃力的动作最为惊心动魄,但也最容易令旁观者目不忍睹。
我悄悄地离开了我真心爱着的人们。一方面,我不愿处于绝对的漠然状态,愿保持生命意识的敏感;另一方面,我已厌倦劝人为善的喋喋不休,无意堕入庸俗的气氛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