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病友起初的“好意”是玩笑,可后来他持续抽烟了,心理暗示就又产生了奇妙的作用。犯病难受的时候,想起院门口有烟摊,自己就偷偷摸摸出去买,可其实也不是真的想抽烟,就是心理作用。医院的传染病房是隔离的,跟监狱一样,100平方米都不到的小院,大家转着圈走,那是传染病人唯一可以活动的户外区域。别的地方是不允许去的,在他住院期间,他们病区的门都是锁着的。
毕竟是年轻,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后,肝功能恢复得很好,血象也正常了,回家好好养着就行了。涛贝儿一算时间,也快开学了,上学期没能完成考试,新学期自己可不想缺课。收拾收拾出院,开学当天就直接回学校了。
这一下,见着同学们可有的聊了,别人没住过传染病房啊,说这个,说那个,讲一些他们没见过的医院里的事。同桌说:“陈涛,你知道吗?一个月前刚换的新桌板,亮黄亮黄的漆,你把脸趴在桌上没人能找到你。”的确是实话,刚住院那会儿,白床单上睡一宿、出一身汗,第二天起来全是黄的。
好景不长,出院没多长时间,不到半年左右,涛贝儿就又犯病了,回医院复查,结果又不好了。于是又住进医院一个来月。就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复了很多次,几次以后,这个小伙子成了医院的常客,主任、大夫、护士见到他回来,都知道该干吗了,也都知道该把他送哪个病房了。
这样戏剧化的经历,对一个18岁的男生来说,一定会产生一个巨大的改变,因为很少有男生,会在这个年纪,在这种阴霾的笼罩下,让自己思考未来的人生会是怎样的“色彩”。
也许你想问,在这段令人沮丧的时期,鲜活的爱情哪儿去了?那个情意朦胧的学姐呢?女孩儿和涛贝儿的初恋,已经慢慢地从眼神交流,发展成为间或的卿卿我我,同学之间已经默认了他们的关系,甚至连双方的家长都知道了,有这样一个男生或女生,与我们家女儿或儿子要好。两个年轻人,一个家教甚严,一个身在部队大院,所有的二人时刻,只能是在上学和放学的路上度过,而那段路程所要耗费的时间,对于女孩儿家长也早已了然于胸。
女孩儿中专毕业后,先于涛贝儿进入了工作阶段,两人相聚的时间又变少了,再加上他隔三差五要住进被隔离的传染病房,非直系亲属是很难去探视的。初始萌发的纯爱,就在时间无情的分割里,零星散落在涛贝儿习惯性的痛苦煎熬中。
出院的日子,涛贝儿很想能见到女孩儿。
那个时候没有传呼机,更没有手机,唯一的通信工具,就是家里装的程控电话,而这对于家境一般的涛贝儿来说也都是奢侈品,他只能偶尔找机会,厚着脸皮求部队大院传达室的叔叔,能发慈悲借他用下电话,拨到女孩儿家。
一天,接电话的是女孩儿的爸爸,电话那头听到是谁后,拿出语重心长的口气说:“陈涛啊,她现在工作了,刚刚步入社会,在单位要积极表现,你哪,还要在学校里好好学习,叔叔知道你也是个好孩子,在学校时做朋友我们不反对,但更进一步的发展你们现在不合适,她要继续好好工作,你要好好学习,而且你现在不是还要好好养身体嘛。”
听到“养身体”三个字后,他什么也没说,最后只说了句:“再见叔叔,您保重。”
那通电话之后,少年陈涛觉得自己的人生全都改变了,他开始自卑,自卑于一张病例扼杀了他爱的资格,自卑于自己的空间跟外面的世界相比是那么的渺小。更难受的是,自卑还来自于最要好的哥们儿对自己的态度。现在电话只能打给他们,但当哥们儿们说大家准备周末去哪儿去哪儿玩,涛贝儿跟着响应时,人家说,你啊还是歇着吧,你现在应该多休息,歇好以后有的是机会。
最后的希望因哥们儿的婉拒而破灭,陈涛实际上是被孤立了,也许是善意的孤立,也许哥们儿们真的替他着想,才不想他舟车劳顿,可善意与否,在当时的涛贝儿听来,都是孤立。除了发小赵磊,他的身边没有其他朋友会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