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自然宗教和艺术宗教时期,女神和女英雄如何解释?恩格斯说,国家、阶级和女人是在历史上同时出现的,女人是政治的产物,国家权力的父亲原型从城邦政治开始,就以性别的名义,驱逐“女人”并构建“女人”。柏拉图《理想国》中的“女公民”,是刻意的变性手术,布卢姆解释为是对“两性平等”的古老讽刺。《理想国》第五卷成为女权主义者们激赏的篇章,如果对照柏拉图的《蒂迈欧篇》来读,就会发现柏拉图的确是在讽刺。因为《蒂迈欧篇》里认为,女人仅仅是一种叫“切诺”的容器(希腊语,子宫),她仅仅是工具和途径,等待理性的刺穿。在古希腊城邦,赋予女人公民身份,是为了生出一个合法的小公民,因为公民资格的获得必须保证父母双方都是自由民。而一个男人成为父亲,不仅是一种政治任务,而且承担着培养公民的主要责任,孩子一出生,就被抱离母亲身边。女人依然守护着自然伦理,她们是公民社会的“内在敌人”,这是黑格尔对安提戈涅的判词。至于何谓公民,安提戈涅不清楚,她也不想理解。她违抗命令,埋葬自己的哥哥,她认为自己获得了幸福的满足感。这是布卢姆教授的“淑女”原型吗?从抵抗的意义上说,女人的确是政治的产物,但她们从不知晓敌人是谁。
从违抗城邦律法到违抗淑女气质,这期间女人们经历了什么?她们更愿意待在自然社会还是公民社会?反正她们都是被审判者,要么是“内在敌人”,要么是“反生命”的破坏“典雅关系”的女权战士,她们披挂面纱,出没在公共领域和私人领域。在现代社会,只要她出现在公共领域,她就受到私领域原则的攻击;反之,只要她出现在私领域,她就受到公共身份的干扰。从《美国精神的封闭》来看,布卢姆教授的“淑女”轮廓,大概是封建时期的贵族妇女,因为他举了《包法利夫人》的例子:爱玛,这位郁郁寡欢的小资产阶级妇女,对破落贵族充满了同情与感伤式的怀旧。这是一个糟糕的例子,福楼拜这位操持着柳叶刀的小说家,把过去的和即将到来的世界,统统剖析给你看,他的爱玛不管做淑女也好,做荡妇也好,同样没有出路。
女人自己开口说话的时候,历史哲学的逻辑已经左右围堵,波伏娃似乎忽略了这样的事实。她的《第二性》是描述性的,一个诚心诚意的存在主义者,她的“独立女人”,并没有一个确定的答案。是什么让女人落得如此境遇?比如,她先接受做一名淑女,同时她开始拒绝她,她意识到自我,同时反对做自己。和流俗所理解的女权主义就是“女人打倒男人”不同的是,女权主义没有给出理想方案,甚至《第二性》也没有,因为波伏娃的“独立女人”依然持有恐惧与不安——当然已经超越了“淑女范畴”。这使得被公认是启蒙理性延伸产品的女权主义,脱离了启蒙理性的轨道。因为理想社会一目了然(主流的美国方式),而理想女人,连女人自己都不清楚是什么。就是说,当女人谈论权利的时候,他们用文化加以反击;在女人们谈论文化的时候,他们用理性加以嘲讽。同一与差异,作为西方理性传统的事故高发区,在何谓女人这个问题上,使得历史看上去更像一出情景剧。
平等就意味着“像男人那样”,这是布卢姆教授深感索然无味的地方。让布卢姆教授激动的“性”——异性恋的性爱文化,在《第二性》中,波伏娃以同样的文化分析的方式早就予以了反击。布卢姆认为怦然心动的地方,波伏娃认为如笼中困兽。女人气的嫉妒、等待、占有和奉献包装下的控制,被劳伦斯这样的男性作家斥为“热情的锁链”。非常有趣的是,布卢姆一厢情愿地相信,存在一种藏在习俗之内的文化,但不是现代社会之后的文化,她更加古老,但古老到什么程度,性/性别的文化传统回溯到哪个时代,布卢姆教授做的是个人的趣味化选择,实在没有必要扯上“美国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