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纳什还没有提出考他。现在这事差不多变成了一件攸关脸面的事情,似乎真正考验的是他自己而不是波齐的牌技。关键要看他能在这种不确定的状态中忍耐多久:表现出忘了这回事的样子,用沉默的力量迫使波齐迈出第一步。如果波齐只字未提,那说明这小子只是个会说漂亮话的孬种。纳什喜欢这道难题奇妙的对称性。一句话不说意味着什么都说了,而说了这么多却都是空话、大话和骗人的话。如果波齐是认真的,他迟早得提出来。随着时间流逝,纳什发现自己越来越愿意等待。这有点像一边呼吸一边要屏住呼吸一样,但既然开始了这个实验,他有耐心坚持到最后。
睡了一个长觉,波齐看起来换了一个人。不到九点,纳什听到他打开淋浴开关,二十分钟后便站在他的房间里,又一次披着白浴巾。
“元老先生早上可好?”纳什问。
“好多了,”波齐说,“骨头还疼,但杰库斯·波齐乌斯已经重振旗鼓了。”
“这么说你要来一份简单的早餐。”
“要一份丰盛的早餐。正厅后座的老议员已经嗷嗷待哺了。”
“那么来份周末早午餐。”
“早午餐,午餐,不管你怎么叫。我已经饿扁了。”
纳什叫了早餐到房间里吃,一个钟头过去了,还是没提考试的事儿。纳什开始嘀咕,是否波齐用了同样的战术:决不第一个说破,挖开战壕打一场心理战。但他一这么想就知道错了。刚吃完早饭,波齐就回房间换衣服。回来时(穿着白衬衫,灰裤子和平底鞋——看起来像是那么回事,纳什想)想都没想就开口道:“我想你肯定想看看我的牌技,”他说,“或许我们应该买副牌,然后马上开始。”
“我有牌,”纳什说,“一直在等你准备好。”
“我准备好了。我从一开始就准备好了。”
“好。看来关键时刻到了。坐下,杰克,给我看看你的真本事。”
接下来,他们打了三个小时的七牌梭哈,用撕成一片片的饭店信纸做筹码。对手只有他们两个,纳什很难估量出波齐的天分到底有多高,但就在那种很不正规的情形下(运气的成分居多,而牌技的成分占少),这小子赢得很顺手,将纳什的筹码一口一口地吃掉,最后全数吞下。纳什当然不是什么大师,但也绝对不是蠢蛋。在鲍登学院两年期间几乎每周都打,后来加入波士顿消防队,打得也够多的,周围大部分人都不是他的对手。但这小子属于另外一路,纳什很快就看出来了。他看上去精力更集中,反应也更快,比纳什之前碰到的对手都更要笃定。第一局输了之后,纳什建议再玩一局。要说有什么区别的话,波齐这一次打得更快了。纳什赢了一些牌,但都是小头,明显小于波齐赢的数目。这小子有一个不失手的诀窍,知道什么时候收手,什么时候吃进,从来不会错得太离谱,经常在发了第三四张牌后缩手。一开始,纳什偷了几张牌迷惑住对方,但二三十分钟后,这个战术反倒对他自己不利。波齐早就算好了,到最后好像能看穿纳什的心思,似乎他就坐在他的脑袋里,坐阵观望。这鼓舞了纳什,因为他希望波齐的水平越高越好,但不管怎么说,恼人的感觉还是有。他开始保守起来,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就从那时起波齐控制了局面,将纳什操控于股掌之中。不过,这小子没有幸灾乐祸。他打牌的时候相当严肃,一点也没有表露出平时爱挖苦人的那副德行。直到纳什喊停,他才恢复原样——一下子靠在椅背上,发出畅快而满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