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我住在布里斯托大学的学生宿舍“威尔斯楼”,其建筑格局是几座典雅楼房围成一个方形的天井,让人恍然觉得仿佛到了牛津大学的四方院(与各处的天井一样,草坪禁止行人穿越踩踏。青草,只要长成四方形就是神圣不可侵犯的)。这座宿舍楼的投资人威尔斯先生是二十年代的烟草业巨头,为了弥补爱子没有考上牛津大学、只能在布里斯托大学屈就的遗憾,特意捐赠了这座建筑并造出一座四方院,好让儿子拥有与牛津大学相似的环境。(深受父母溺爱之苦的同学们请注意了,你们其实非常幸运,至少令尊没有专门为你在大学里盖一座楼)。这么说吧,我走出当时那个我称为“汽车风景号”的宿舍,去食堂里吃一顿略晚的早餐。路过走廊时,我发现一张海报(如果英国遗产中心已考虑在这里挂一个纪念铭牌的话,具体的位置是A座宿舍楼)。海报黄色的背景上印着一只巨大的黑眼睛,宣告当晚将举办一场催眠术的讲座和表演,地点是学生会的埃文乔治大厅。我之前从未参加过类似的活动,而且它听起来比我每晚的常规日程要有趣得多:一般来说,我的夜晚通常是一边喝水果茶一边努力研究kafkan和不太常用的kafkaesque这两个单词之间的区别,然后回到宿舍享受一场温柔的手淫。
通灵师马丁·泰勒那天做完正式的催眠表演后,还在一个学生的家里举办了讨论会,催眠了几名易受暗示的学生。我记得很清楚,作为回报,这些学生可以享受免费的康沃尔郡菜肉烤饼,以及一晚的免费住宿。那位催眠师绝不是拉斯普廷[ 拉斯普廷是二十世纪初俄罗斯的一个灵媒,自称擅长预言和治疗疑难杂症,因治好了沙皇爱子的血友病而备受皇室宠爱,后因淫乱宫廷、左右朝政被几位大臣秘密处死。——译注]那种人;相反,他是个开朗活泼的金发小伙儿,且对催眠术的原理毫不隐瞒。那天深夜和朋友尼克·吉拉姆-史密斯返回宿舍以后,我说将来我要当催眠师。
“我也要当。”他说。
“不,我是认真的。”我强调说。
我收集了所有能够找到的与催眠有关的书,开始自学。每天都有同学主动来做小白鼠,供我催眠。后来其他大专院校的学生也来了,这种人我发现更容易被催眠。中学时代让我自惭形秽的棒球队员,成了我新晋技能的理想实验对象,而控制这些人的感觉也让我心醉神迷。我开始在大学附近做小规模的催眠表演,有时还会在酒吧里对朋友实施催眠术,让他们在只喝水没喝酒的情况下酩酊大醉。
那时,我好几年没有定期去教堂了,但内心仍然信奉宗教。笃信基督教的朋友说我对人实施催眠是展示魔鬼的力量,我惊讶万分。在一次表演中,我看到基督教联合会的一名会员站在观众席的后面,用多种语言大声讲话,我猜测,他是在驱赶舞台上正在作恶的魔鬼。还有一次,圣诞节前的一个星期天,我刚走进学生教堂,就听到后排传来疑问:“他来这里干什么?”真不错。
我陷入了迷惑。如果上帝创造了我们,那么人类大脑也许是造物的最佳作品(只比亚马逊网站和菲利普·塞默·霍夫曼[ 菲利普·塞默·霍夫曼,美国著名演员兼导演,作品包括电影《不羁夜》《冷山》《红龙》,舞台剧《真实的西部》《昼夜的旅程》,2005年因《卡波特》获得奥斯卡最佳男主角奖,并多次获得托尼奖提名。——译注]略逊一筹)。我深深知道,关于催眠术的运作机制,我比这些人了解得更多。但是,我不能因为某几个人令我不悦的行为,而对他们信奉的宗教产生偏见,于是我耸耸肩,将这些事情置之脑后。事实上,那时我根本不知道催眠术会把我的人生带到哪里。我曾受雇在一个男性聚会上表演催眠,但我明白在女同性恋脱衣舞后为成年男性上台演出,并不是我的职业方向。之后一天下午,我在城中的二手书店里无所事事地闲逛,忽然邂逅了马克·威尔逊的《魔术完全教程》,一本引人注目、令我惊喜的大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