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叙伦
我在北大仍取教书不问别事的态度,因为一则我晓得自己没有办事的才能,在医专的时候,还兼办文书;但是,极平常的一件公事,我还不能办得“恰到好处”,时时要汤尔和修改,觉得经过他改以后,就情理都合,因此,我便看得事真不易办,也就不愿再问别事了。二则我从元年起,就决心做学术上的工作,便研究中国的文字,要写一部《说文解字六书分纂》,后来改了“体例”,叫作《说文解字六书疏证》。这时兴趣正是浓厚,又加我在北大担任着老庄哲学的科目,感觉到庄周的学说和佛学太相像了,便要参考一下佛学,所以也没有时间去问别事。
可是,事情找上我了,“平地一声雷”的五四运动在我埋头写书的时候爆发了。这是八年五月四日;我完全没有得到一些消息,突然听到各大学的学生会集在天安门,要政府惩办卖国贼,拒绝日本对胶济铁路的要求。还一条长蛇阵式子直向赵家楼找卖国贼,赵家楼是外交总长曹汝霖住宅所在的地方,当时驻日公使章宗祥正在曹家,听到消息都逃避了。他们扑了个空,有人冒火了,便演成一出火烧赵家楼。因此,被认为现行犯的许多学生如许德珩、蔡海观等都被捕了,这样事态便扩大了,各大学都成了怠课状态。
在学生和政府相持的状态底下,北大校长蔡元培先生写了一张小小便条,说什么“民亦劳止,汔可小休”,“杀君马者道旁儿”,一径离开北京上天津了,失掉一个学生和政府中间的“第三方面”,事情更难办了。北大文学院院长陈独秀先生一天把“传单”塞满了他的西服上两口袋,跑上城南大世界最高的楼上,把传单雪片地往下散,因此,陈先生也被捉将官里去。
这时,北京各公私立的大学(那时,国立的除北大称大学以外,如法政、医学、工业、农业,都是专门学校,还有男女两个高师,一个明年便改作专门学校的美术,当时称作八校,此外如朝阳大学中国大学汇文大学等都是私立的)的校长无形的成了一个集团,各校教职员也各自组织起来了,学生自更不必说。
到了五月快要过完,没有解决的希望,学生就想罢课。教职员方面怕一罢课学生就散了,而且正近放暑假的时候了,因此劝告学生,学生方面也有“持重”的,所以头一次开会没有通过。但是,他们想了分组游行演讲的办法,终究在五月底宣告罢课,教育园地里成了“遏密八音”的气象。
演讲队在街头巷尾,三五成群,高举白布旗子,写上“山东问题”等等口号,背了板凳,站在上面,向老百姓演讲。起初大家理会不了,经他们“锲而不舍”,终究唤起了群众的觉悟。军阀政府的领袖徐世昌不能不理睬了,据说,他听了三个卖国贼里面一个叫做陆宗舆的话,居然下毒手了,把一群一群的大小学生(那时中学生也响应了)捉来,送到北河沿北大第三院(法学院),把他们当囚犯似的关着,把北大三角形的三座校舍,都用兵围着,校舍门外排列了帐篷,真有“连营七百里”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