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戈辉:有没有哪个故事让你觉得特别精彩,但因为容量有限只好舍弃的?
赖声川:很多,大的都进来了,一些小的我一直想放但放不进来。有一些很好笑,比如伟忠他姐姐英文很烂,就请了一个家庭老师。那时候他们家的台灯时好时坏,不亮的时候就要拍一下桌子,一拍它就会亮起来。刚好老师在教她一个什么事,她却一直拍桌子,那个老师气死了,以为她在抗议什么事,翻脸就走。
我本来要把这事放在剧中的二毛和周宁身上,说周宁会一点英文,被找来做家庭老师,但最后还是太挤了,《宝岛一村》已经挤满了各式各样的故事,这个东西改不了了。
反而我们演到第69场,就是在北京的首演,我加了一个东西进去。这其实不是王伟忠的故事,是我自己一个长辈的故事,他在非常艰苦的情况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我就把这个东西放在如云这个角色身上,演了一段她到火车站,要去跳轨的戏。我把它放到戏中,这是本来没有,第69场才加的。
修改故事之外,赖声川还为这部戏做了很多疯狂的设想。
他曾经设想在台北的小巨蛋体育馆里搭建一个舞台,三家人在舞台上,演到哪一家便由机械揭开那一家的屋顶,让观众得以“窥视”这家人的生活。当然他自己也明白,这确实是一种太过于天马行空的想法,于是很快放弃。
但最终敲定下来的舞台设计方案仍然让舞美设计王孟超大喊疯狂:眷村三家人的三间房子一字排开,中间的朱家屋顶上戳着一根电线杆!这样的设计一点没有舞台纵深感,也丝毫不利于演员走位,实在让王孟超一边称赞另类,一边无法理解。
但这样的设计赖声川却一直坚持到底。最终的舞台也正是照这个模样做的,一排三间只有框架的房子,中间住的是从山东来的老朱和他那本省媳妇朱太太,左边则是以王伟忠一家人为原型的老赵一家子,右边住着的便是老周和他收留的“叛逃大陆”的前同僚的妻儿。三间屋子并排列在舞台上,只在剧情有所偏重时依靠舞台的旋转来“放大”其中的某一家,这也算是对传统舞台设计法的一点兼顾吧。
许戈辉:我听说舞台的调度也不是很容易,就是怎样把三户人家直线地表现在一个舞台上面。
赖声川:对,这是一个创新,但我做了很多年导演,所以这不是太大的问题。对于一般的剧场教科书来讲,舞台上的舞美设计不会这样让三个房子直线地、平面地面对观众,导演课本会告诉你,在剧场里你一定要尽量创造一些斜线,不能这样平面,如果有三家人你就要错开,用一种叫“M”字型的做法。
但对我来讲,眷村在我的记忆还有王伟忠的记忆里都是长条的,因为它就是临时盖了一个长条,然后分成很多小间,一家一间,所以我觉得一定要做长条的。
许戈辉:听说它之所以是临时搭的一个长条,就因为大家一直认为这是一个临时的居所,很多家庭连床都不支,随时卷铺盖就要走。
赖声川:对,这倒是我有点遗憾的一个没有放进去的情节。伟忠有个邻居一直不睡床,晚上一定是睡临时铺垫的棉被,绝对不愿意买床、做床,就是睡地上。因为他的心情就是马上要回大陆去,买了床就表示你的意志不坚定了,要安定下来了,表示你已经认输了。他绝对不,差不多过了20年他才终于买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