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来电
他同自己的关节打了一辈子交道。
他始终站在肌肉这一边,有的是力气。
我真正认识他是那一次他受伤,坐在杉树上
消磨身上的电击,看上去,像一朵黑木耳那样乖巧,软弱。
这些年,他学会了用电话,我甚至给了他一部
女式手机,但他不知道如何挂断通话。有一次
在宜昌工地上,长途打过来,却始终没有结束
我听得到他在那边工地的喧哗,争执,嘶吼。
如今,几乎每个晚上都能收到他来自乡下的
来电,从不找我,而是找醒醒。
我已经被他遗忘。
就像一个废弃的频道,我和他共同呆在一部老式收音机里
相互之间仅余杂音。
前天,母亲突然告诉我,他的关节也坏掉了。
我想,是该为他寻找墓地的时候了,虽然他还健在
楼梯拐角的镰刀在今年割稻子的时候依然会磨得锃亮
但他的肌肉会因此松弛下来,他赢了。
没有了对手他开始一个人动身去河边钓鱼。
一个渐渐温柔的男人,渐渐老去。
他今天的电话里喊了我的小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