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园丁的故事

我仍然没有与这个世界握手言和 作者:姬中宪 著


园丁的故事

2003年冬天,浦东第一届慈善联合捐正举行,我被抽调去帮忙。政府从下属事业单位或社团临时调人,原本司空见惯,那时的我却很难理解,因为当时我刚到浦东社工协会半年,是协会唯一的专职人员,我被调走,协会就没人了,为什么不找个人多的机构抽调呢?那段时间我很狼狈,在协会和联合捐间疲于奔跑,用当时协会秘书长吴先生的话说,“白天做别人的事,晚上做自己的事”。终于有一次,两边时间冲突,我鼓起勇气向联合捐这边的领导请假,浦东慈善基金会的赵小丹提醒我:跟我说没用,去找“万处”。

在我记忆中,那应该是我和万其刚处长第一次亲密接触。坦白说,效果不是很好,他几乎没正眼看我,嘴里发出含混的一声,算是勉强同意了。我对他的第一印象就此形成:一个标准的官员形象,带着政府官员特有的傲慢与不近人情。那一年他是浦东社会发展局福利处处长,而我初出茅庐,对政社关系抱着过于乐观的想象。到了2009年,第一届浦东公益服务月举行,这同样是一个新事物,没有专门机构负责,作为主要发起人和组织者,万处要临时调集人员,整合资源,忙得不可开交,这时的我,对他多了一份理解。回想6年前的联合捐,同样是第一届,万处同样是主要发起人和组织者,百废待举,正是要人没人、要钱没钱的时候,突然闯进一个毛头小子向他请假,可想而知他会怎么反应。但是,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同意了。

2005年,浦东社工协会面临换届,我也遭遇了职业生涯第一个“两年之痒”,开始纠结自己的去留。作为当时的福利处处长和社工协会业务主管,万处开始介入协会的换届工作,我和他也有了更多接触机会。在第一届理事会期间,协会将更多精力放在职业倡导与职业标准研发中,相对较“虚”,到2005年,社工外部环境已发生变化,一个新时代正在悄然酝酿,看得出,万处对协会原架构不太满意,决心要清理。我私下想,大概我也属于被清理的一部分。新旧交替,正是各方利益缠绕之时,万处开始研究社工与社团,当时这对他多少算是一个新课题。协会定位、搭框架、选人、协调关系、接项目,幕后都少不了他出谋划策。现在看来,这关键的一步走得稳,走得准,社工协会的华丽转身与日后的成就,要感谢万处当年那一份默默的付出。

2006年,我们几乎花了一整年的时间来处理乐群社工服务社的一次变故。这件事情的性质与大致始末,我曾在另一篇文章中提及,归根到底,这是一件涉及社工机构“产权”归属的大事,是社会领域中“姓社还是姓资”的一次争辩,而在这一领域有所研究者,放眼全国也找不到几个,相关法律更显陈旧,缺少解决实际纠纷的细目。在种种不利形势下,万处将一团乱麻一步步导向明朗与理性,在几个决定胜负的关键场合,他甚至不惜自扮“恶人”,只为澄清公道。经过旷日持久的论战与斡旋,事件最终圆满解决,为乐群赢得了一个更清晰的治理结构和一个更坦荡的前途,更重要的是,它为社团规范化运作提供了宝贵案例,一时间,乐群章程甚至成为众多民非组织争相效仿的范本。今天,包括乐群在内的很多社会组织的年轻社工们,已经不知道这件事了。

乐群事件中,我列席参加了大大小小的各场会议,以及会后的多次谋划与沟通。我的角色是“写手”,一年多时间里,数不清的意见、决议、谈判公函、来往邮件,都是由我执笔。在这些文字里,我那不可救药的正义感又被勾起,免不了要嬉笑怒骂、激昂文字。结果,我那些措辞激烈的初稿到了万处和段会长手里,统统被改得软绵绵,被删得中规中矩。我想,这大概就是官员和文人的区别。

这期间还有一件小事。有一次我跟万处外出回来,因为某些原因他不能用公车,于是我们一起挤地铁。在拥挤的车厢里,我们相邻而坐,像一对最寻常的同事或朋友。我们一路闲聊,聊怎么写公文,聊上海的房价,后来他在某一站下车,要去看他的姐姐。没有公车的庇护,置身于喧闹的地铁内,万处显露了他寻常可亲的另一面。似乎正是从这一刻起,我们的“政社关系”更顺了。

几年后万处成了社团处处长,专管社会组织,当年的“副业”,如今成了主业。你会发现,当社会工作方兴未艾时,他正好主管社会工作,当社会组织风生水起时,他又开始主管社团。这或许有一些仕途的偶然性,但更深层的原因在于:他是有心人,总把目光放在更新、更代表未来的事物上。

再后来,浦东公益园横空出世,从2008年试运行、2009年年底正式开园,到其后两年的深化与拓展,万处无不倾注心血。我们最熟悉的一幅画面是,在公益园101室的沙发座位上,一个公文包,一杯咖啡,那一定是万处又在和某人畅谈公益了。背面沙发上的公益人每次都不一样,沙发正面的则多半是万处。他几乎把办公室都搬到了公益园,搬到了公益人身边,如果要评选公益人最容易找到的领导,他一定当选。我一度想和他开个玩笑,给101沙发座取个名,不叫“接待处”,也不叫“洽谈处”,就叫“万处”。万处身体力行地向政府做了示范:一个官员该如何与社会组织打交道;同时也启发了社会组织:一个社工或公益人该如何与官员交朋友。

2010年年初,我离开社工协会来到公益促进会,成为公益园“管家”,并再次被万处“主管”。关于这次变动,我对外界的解释一是因为对社工和公益二者关系的判断,二是因为对公益园这种模式的兴趣,但事实上还有第三个原因,因为万处。我既是在选一个更适合的工作,也是在选一个更适合的领导。要知道,不是每一个处长都适合被选择。

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向公益园时,万处又在思考新东西。有一次我们一起去浦西办事,车子行经瑞金路一带,万处突然说:小姬啊,你看路两旁的梧桐树,夏天长满叶子,为路人遮挡阳光,冬天就掉光叶子,为路人漏下阳光……几个月后,酝酿已久的公益文化中心成立,万处为它取名“吾同”。个中含义,耐人寻味。

2011年夏天到来前,因为人生中某些戏剧性的因素,我和万处先后离开了公益园。是巧合,也可能是注定。我知道,在公益园,他还有很多未竟的想法。我也是。

2012年来了,在一次聚会中,众多公益人说起万处,竟各有各的故事。我们提议送给万处一个证书,上面印着我们为他取的称号:公益园丁。我乘兴改编了一首歌词,把万处的事迹和公益园多家机构的名称编织进去,是玩笑,也有真意。现在,我把歌词附在文章最末,请用《春天的故事》的旋律来读:

园丁的故事

二〇〇九年,那是一个冬天,有一位园丁在黄浦江边上画了一个圈,神话般地崛起一座楼,奇迹般地建起浦东公益园。一座楼唤醒了公益生命体,一个园红透了浦江两岸,啊,公益!啊,公益!你建起了和谐公益的生态圈,你打造了完整的公益产业链,走进公益事业的春天。

二〇一二年,又是一个新年,有一位园丁在公益园里面种下一棵树,夏天为我们遮挡阳光,冬天为我们播撒温暖。梧桐啊映绿了公益服务园,吾同*啊滋润了公益文化圈,啊,园丁,啊,园丁,你久驿*在一张公益的老照片,你恩派*了一幅公益的新画面,手牵手*走进公益的明天。

啊园丁,啊园丁,你为我们找到了乐群*的乐土,你为我们构建了公益的福苑*,手牵手走进公益的明天。啊园丁,啊园丁,你踏上了一段人生的新途*,你展开了一幅人生的新画卷,捧出万紫千红的春天……

以上*均为公益机构的名称简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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