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严禁贪酷疏

林大春

按语：明代中叶，政治腐败，官吏贪虐成风，国库空虚。作者在本文中提出整顿吏治的方法：一是严惩，“置重典”；二是重赏，对政绩优异者越级提升。文章简短明快，说理周详。明朝初年以严惩与奖勉相结合整饬吏治的方法，可资后世借鉴。

臣闻，财之在天地，自足以周天下之用。今天下之财称诎乏矣，无他，贪酷之吏剥之也。祖宗征伐颇繁，而水旱灾荒亦往往有之，然民不困而国用足。何也？无贪酷之吏也。其所以无贪酷之吏者何也？贪酷之禁严而鼓舞之术神也。

今贪酷多矣！十金之家，有事而隶于有司^[1]，则十金不保矣；百金之家，有事而隶于有司，则百金不保矣。

每岁论狱，必三宥而后刑^[2]，如此其慎也。今民之无罪而死于敲扑者，岁不知凡几。此贪酷之害也。

臣读前史，见古之所谓“酷吏”，不过深刻为能^[3]，锻炼为事^[4]，欲以取名当世，要结人主^[5]。今则酷以济贪，非仅古之所谓酷吏也。臣见各省抚、按^[6]，多以百姓逋逃为言^[7]。臣窃以为人虽至愚，宁不知安土之乐，与夫输纳之当然^[8]？而乃甘于离乡背井、辞亲戚、弃丘墓而去，此必有驱之者矣。夫以天下奉一人，岁之所输几何？而贪酷之暴，朘削无已^[9]，其出于常赋之外者恒什百千万也。此民之所以逋而去也。逃亡而无所归，将逼而为盗，势有不得不然者。贪酷之罪，可胜诛哉！今抚、按以逋逃为解，甚至以贪酷为能而荐之，盖堕彼弥缝结纳之工^[10]，趋承供奉之便，而不知其皆取之于民者也。

伏乞敕下法司，凡赃至百金以上，置重典，籍其家^[11]；次遣戍。一如祖宗故事^[12]。抚、按不举，罪如之。如此，则贪酷之风息，财用之蠹除。而逋逃不归，未之有也。

又闻祖宗时，天下朝觐官，吏部考其政绩，优异者以闻，赐宴礼部及金缯有差^[13]；仍诏吏部查京堂卿佐缺，以次迁补^[14]。当是时，有自布政入参机密者^[15]，有自知府入为尚书者^[16]，有自州县入为卿贰者^[17]。鼓舞激劝之道已至^[18]，固不徒法令禁制，使人知畏不知感也。伏乞率由旧章^[19]，拔一二人以风天下^[20]。将见化贪酷为廉仁，虽两汉循吏，何难复睹于今日耶！

林大春（1523—1588），字井丹、邦阳，号石洲，潮州府潮阳县人。明嘉靖二十九年（1550）中进士，历任行人司行人、户部主事、浙江提学。林大春官不显赫但文名颇著。为人操守高洁，为官廉洁刚正，晚年作为潮州府最为著名的乡贤之一，积极参与乡梓事务，对当地社会具有很大的贡献。代表作品有《井丹集》《潮阳县志》等。

[1] 隶：通“逮”。隶于有司：被官府逮捕。

[2] 三宥：古代在下列三种情况下对犯人司以从宽处理：一是不懂法律而误犯，二是因疏忽而犯罪，三是因遗忘法律条例而犯罪。属于其中之一者，可以从宽减免刑罚。其最早出处见《周礼·秋官》。后刑：然后才判刑、处罚。

[3] 深刻：严峻苛刻。《史记·酷吏列传》：“是时赵禹、张汤以深刻为九卿矣。”

[4] 锻炼：罗织罪名。

[5] 要：通“邀”，求取。

[6] 抚、按：巡抚、按察使。省一级行政、司法长官，都有监察官吏的职权。

[7] 逋：逃亡。

[8] 输纳：缴交赋税。

[9] 朘削：剥削。

[10] 弥缝：设法掩饰不法行为。

[11] 籍其家：将他的家产没收入官。

[12] 故事：先例。

[13] 缯：古时对丝织物的总称。金缯：金帛。

[14] 迁：升。补：授官。以次迁补：按次序升级。

[15] 布政：布政使。省级行政长官。

[16] 尚书：官名。明时为六部的长官。

[17] 卿贰：卿及其副手。卿指大理寺卿、太常寺卿等，也指尚书，这里指前者。

[18] 劝：勉励。

[19] 率由旧章：遵循成规。《诗·大雅·假乐》：“不愆不忘，率由旧章。”

[20] 风天下：教化天下。